（对，就是弃猫效应）
再次见到李承泽，是他贸然出现在我广信宫外的曲廊里，蹲跪在阑干下来，提托着抱起银宝，被一片小鱼干诱拐的“叛徒”偎在他怀中蹭了蹭，便听闻我一声惊喝：
“住手！”
银宝慌忙溜脱了他的怀抱，哒哒地跑开来蜷身滚入了廊下的绣球花堆晒太阳。
“姑姑。”
他站定与我施礼，绵白的日光浅浅映照在他有些苍瘦的脸容上，檐下宫灯垂落的流苏瑟瑟地飘抖着，恍惚又见他孩提时跣着双足于这里来回奔跑的模样，凛风吹裹着焜黄的草叶，窣窣，想来不多时初雪便要来了。
我递目示意青蘋，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半尾鱼干去试毒，他局促地配合着抬起手臂抖了抖衣袖，单薄而宽大的衣衫笼着纤薄的身体，他眼眶红了红，哑着声又唤了我一声：
“姑姑……”
“你不好好闭门思过，来广信宫做什么？”
他低头捻着衣袖，轻轻道：
“爹爹不见我。”
“他不在此处。”
我淡声撂下这一句，转身欲去花丛中寻银宝，他却跟在我身后，小步疾疾撵了上来，感受到一双孩子巴巴儿望着的眼眸，我回目察去，他又迅速停步垂下头，有些心虚的模样。
“我晓得……我晓得……”
他低喃，耷垂着两肩，弱不胜风，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狸奴。
“李承泽，天地之间，不是什么都该围着你转。”
我目色无波，定定地看了他一回，冷肃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明白他心中的落差，他不是太子，越早体会到这份落差，抽身远离这是非之地，于他弟兄彼此都好。被我哥哥捧在手心这些年，一朝见罪于君父，柳如眉宫里的太监宫女虽不至于苛待他，但总归心思多在老三身上，于李承泽这般心细明敏的孩子而言，今时的疏离与淡漠，更甚于他在大殿前受杖的痛与侮——这便是我对他的责惩。
“姑姑，你不要挂念我，宜娘娘待我很好，阿平也很喜欢我，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请姑姑转告父皇，请他不必想我，我如今伤好了，每日都去御书房的大殿外给他叩头。我会护好自己，也会护好阿平，姑姑信我……”
他通红着眼尾，几乎哽咽着说出这些话，我以为他会说些悔罪求饶的话来，然而没有，他仰起脸，澄澈的眼眸几欲将人心思洞穿，这却惹恼了我。
“我们为什么要挂念你？”我冷笑一声，紧紧盯着他的脸，“我不喜欢满心算计我的小孩，而今而后，你好与不好，都与我再没干系。”
他听了话，却没有再哭，仿佛早就料到我会这般回应一般，点了点头，腮边还挂着泪，语声却温和平静极了：
“好，泽儿知道了。”
我蹲下来去捉银宝，他忽然问了一个很孩子气的问题：
“姑姑，那我还能来找银宝玩么？”
我有些狐疑的扬目睇去，原已几乎忘却了，他本来就是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此时偏又想起来，便好像先前的种种老成都是刻意的假装。我没有答应他，只说：
“教平日里跟着你的小黄门也替你捉一只去。”
他有些落寞的模样：
“刚领来御书房时，都是我喂的，我求了爹爹好久，爹爹总也不肯给我，后来才晓得，是给姑姑留着的。”
我默默不语。提抱之际，银宝的锐爪不甚勾破了我的裙纱，我皱了皱眉，只是轻轻梳理着银灰色的长毛以作安抚，他眸中忽然闪现一道幽光：
“姑姑，你听说过弃猫么？”
我抬眸看住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从前听闻，性情桀骜、顽劣的猫儿，被丢弃了之后，再抱回来，总会温顺讨喜得多。”
我哼道：“说这话的人一听便不曾养过猫。”说着颠了颠怀中的银宝，“像这般没心肝的，我丢了它，不出半日准被你爹爹拾回去，好吃好喝供着，宝贝得它越发了不得，我再去寻，定是眼高于顶，睬也不睬我的！”
“爹爹也是这样讲，许是哪个没养过猫的人想人家的猫，胡诌诓人的罢。”承泽说着面上竟绽出几许苍凉的笑颜，顿了顿，话锋却转：
“可爹爹又说——人，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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