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行宫传起了这样的流言。
“圣上昨日遇刺，心情不好，打了长公主。”
“长公主心情也不好，差点把护驾的宫女打死了。”
我梳妆未竟，听了近婢的传话，便发了一通邪火，将几个多舌的宫人全部扑杀。整理毕衣装，我悄无声息独自地进到寝殿，掩上门，坐到天子的龙榻前。
哥哥这一觉睡了许久，我们兄妹极少有这样温谧宁静的时候，我起了玩心，拾起他一边手掌，捧在手里摆弄着他坚实的指节，摆弄着摆弄着便轻轻脱卸掉拇指上龙形的墨玉扳指，他未睁眼，却开口出了声：
“云睿，又在淘气？”
我不吱声，只是握着他的手掌，将它缓缓牵挪着摁在我的襟口，待他抚见薄领下鳞次的金革，才松开手，任他手掌顺沿曲线自然滑堕，垂在榻边，他皱了皱眉，薄斥一声“胡闹”，慢慢睁开眼。我伏下身将半边脸颊轻轻贴上他手掌，眼光清澄，一副羔羊引颈待戮的无辜。
他长吁一声，摸了摸我的脸，温声道：
“怎么了？”
我蹭了蹭他的手指，认真地端详他眼目：“你摸一摸，就不疼了嘛。”
他转目来细细审视一回，确认我面上已然消褪了痕印：“傻子。”他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扶朕起来。”
我拉着他的手起身坐到榻上，十指相扣，倾身将他手臂按回枕畔，四目交视，他蓦地一个鹞子翻身，擒了手腕俯身将我制在榻上，压着鼻尖蜻蜓点水似地啄吻了我的嘴唇，我呆怔着静静凝看他，两腮发热，心口剧烈地起伏，待反应过来，我别过脸几乎哭了出来：
“你……你……”
“你不是要这样么？哥哥给你，给你还不好呀？”
我摇着手臂，若非双腕被他掐住，拳头定然要挥到他脸上，他呵呵笑着：
“将朕的扳指还来。”
“什么扳指呀？”我故意装傻，挪了挪身子将露出的半截龙头藏在腰下。
他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随即便松开我将手探至我腰侧，指尖一寸寸碾着锦裯侵袭，挤着腰肢爬到底下硬生生将扳指抠了出来。我推他搡他，他只笑着说“别闹别闹”，得了手便索性装起可怜来，扶着箭伤道：
“嗳哟，你轻些轻些……”
我支起软枕扶他靠着，紧挨他侧身卧下，支腮静静凝看着他，他觉察了我的异样，偏首来轻轻“嗯”了一声，我低头玩弄着他衣袍上的穗带：
“现在可以告诉我不能宣御医的缘故了吧？”
他忽然沉默了，转眸稍稍打量我一回，却不接我的话：
“昨儿见陈家那个小丫头，说些什么了？”
我垂目自顾自地玩他的衣带：“和她有什么好说的，她说她想跟着我，当牛做马报答我。”
“你答应了？”
我摇摇头：“我不要，她纠缠不休，缠得我恼了，就打了她一顿，撵走了。”
他一时不说话，我手里的动作僵滞了一下，又装作无事一般玩弄起来，他抬起手掌按覆住我的手背，忽然道：
“云睿，你看着哥哥的眼睛。”
我抬眸看向他，他眼光幽静深邃，定定地看着我，语声和婉而坚定：
“这件事，你不可以欺瞒，不可以撒谎，明白吗？”
相凝片刻，眼波巍巍一颤，我敛眸轻点了两下头。
“知道了哥哥。”
眸光一刻未松，盯得我有些不自在，他继而又道：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行刺过你一回，是你心软同朕保下的她，若她再对你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朕不管她家于火药有何功绩，朕要将她片片生脔。”
我几乎已经忘了，他也曾经以凌迟威胁过我，是以最后一句听来尤觉刺心，这些年我背着他的种种动作，也不知他觉察了多少，我不愿去惶惶妄揣，只是又点了点头，便埋头扯着他的手臂往自己身子上绕：
“抱我，我要你抱着我……”
“好。”
他目光悠悠转落斜侧，张臂拢住我的肩，我枕在他手臂中，缓缓昂首看他，不死不休地缠他：
“我不瞒你，你也不许瞒我！”
他却耍起无赖，轻声哼笑道：
“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伴君如伴虎，凡事先问个清楚，总好过冤死吧！”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我不管，我都替你拔箭了。”
“别乱动，嘶——疼……”他捂着腰伤皱了皱眉，无情地止了我的缠闹，郑而重之地温声告我，“替朕再换一道药，我们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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