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那天,齐肆难得人模狗样……啊不,是衣冠楚楚地捯饬了一番。
她那头总是乱翘的短发,难得服帖了些,尾发精心扎成了一个小辫子,用一条编织红绳绑住,红绳上串着两枚古朴的铜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内搭一件领口微敞的白色衬衫,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外面套了件宽松版型的黑色西装外套,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慵懒不羁。脸上架着一副圆形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线条流畅的下颌和总是带着点戏谑笑意的唇。两只耳朵上依旧是那对标志性的铜钱耳坠,闪着微光。黑色长裤笔挺,衬得那双腿比某人命还长。
她气场全开地走进新月饭店,旁边跟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招牌墨镜的黑瞎子。齐肆大方地甩给黑瞎子五张纸条,上面是她龙飞凤舞的签名和金额,标准的齐氏欠条。
“喏,这次五张。够意思吧?”
黑瞎子从容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皮质笔记本,里面已经夹了厚厚一沓同样款式的纸条。他熟练地将这五张捋平,小心翼翼地放进本子里,手指点了点那一摞财富,语气带着点意味深长:“当家的,加上这五张,可整整九十八张了。要是再凑两张……”
齐肆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打断他:“明白明白,凑够一百张就给你结账,小爷我说话算话。”
黑瞎子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将笔记本收回内袋,轻轻拍了拍。
结账?那哪够啊。他黑瞎子做生意,向来是本金利息一起算的。这利息怎么收,收多少,可就由他说了算了。
两人刚踏进新月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齐肆眼尖,立刻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穿着饭店服务生的制服,正拿着抹布兢兢业业地擦拭着楼梯扶手,不是她在玄妙观那位师弟小谢是谁?
小谢也看到了她,眼睛一亮,张口就要喊:“小师jie……”
“小谢啊!”
齐肆一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力道之大差点让小谢背过气去。她脸上堆起夸张的“惊喜”,“你怎么在这?来了也不跟你师兄我说一声!太见外了!”
齐肆一边说,一边拼命朝小谢眨眼睛。小谢立刻心领神会,乖巧点头。赶紧改了口,顺着她的话往下编:“小师兄!是大师兄带我来的!她说……让我来这里接应您!对,接应您!”
齐肆这才松开手,甚是“感动”地拍了拍小谢的肩膀。力道依旧没控制好,拍得小谢一个趔趄:“好师弟!有心了!自己去忙吧,师兄我这儿不用你操心。”
小谢拎着抹布,“嗖”地一下窜上楼就继续擦窗户去了。
“哎这孩子!跑慢点啊!小心摔着!”
黑瞎子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凑近齐肆,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探究:“这是……你师弟?” 他目光还追随着小谢那瘦小单薄的背影,越看越来气。
那什么语气啊?温柔的都能掐出水了。
“嗯哼,”齐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怎么样,可爱吧?又乖又勤奋,我们观里的贴心小棉袄。”
黑瞎子墨镜后的目光在小谢那细胳膊细腿和稚气未脱的侧脸上扫过,心里十分的不屑。细狗一个,看着弱不禁风,他感觉自己一拳下去,这小子就得去阎王爷那儿报道。齐肆喜欢这一款?什么破眼光。他面无表情,语气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
“不可爱。”
“?” 齐肆疑惑地转头看了黑瞎子一眼,觉得这人今天莫名其妙,懒得搭理他,“神经。”
两人被引到齐肆的专属包厢。黑瞎子刚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就有服务生端着精致的果盘和香茗进来,态度恭敬得不像话。
“呦,”黑瞎子叉了一块蜜瓜丢进嘴里,调侃道,“我这是沾了小八爷的光啊,新月饭店的服务档次都提升了。”
齐肆顺手抓了把瓜子,熟练地嗑起来,下巴微扬,尾巴昂扬:“知道就好。跟着你小八爷,吃香喝辣,包你不吃亏。”
“跟,肯定跟。”黑瞎子从善如流,身体往她那边倾了倾,声音压低,带着点暧昧,“一辈子都跟,怎么样?”
他说完,还十分上道的喂了齐肆一块蜜瓜。
齐肆来者不拒的吃了,嚼的时候还眉开眼笑,咽下去就不认人。
“对不起,爱犯贱的不要。”
黑瞎子:“……”
齐肆掰着手指头,开始畅想:“我得找一个贤惠能干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这种当家的常年在外奔波,他得留在家里帮我料理内宅,镇得住场子。”
黑瞎子:“……”
齐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继续补刀:“你这样的,太野,适合养在外面。”
黑瞎子简直气笑了,刚想反驳,齐肆已经没骨头似的趴到包厢的栏杆上,兴致勃勃地往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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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大厅,霍仙姑在一众霍家子弟的簇拥下入场,气场强大。她抬眼一扫,一眼就看到了二楼栏杆处那个没正形趴着的齐肆,眉头微蹙,眼神里透出几分“这孩子怎么还是这副德行”的恨铁不成钢。
而另一边,吴邪,胖子,张起灵铁三角刚进来坐下,就看到齐肆正跟新月饭店的会长张日山在走廊对峙。
那架势,剑拔弩张,胖子都忍不住兴奋地搓手,差点就要鼓掌大喊“齐篓子威武!干他丫的!”一壶茶七千怎么不去抢,让齐篓子好好给你上一课!
然而,他们并没有听清对峙内容。
“再给我上十份佛跳墙能怎么啊?!小爷我就要吃!又不是不给钱!”
“不行。你师姐特意嘱咐过,不让你吃那么多,她让你多吃点开水白菜,清淡养生。”
齐肆简直气的跳脚:“我不吃!你家开水白菜放香菜!我就要吃佛跳墙!”
张日山语气平稳,但带着不容置疑和不容反驳:“不行。小穗儿不让。”
小穗儿不让?!她是新月饭店的会长夫人吗你那么听她的话!
齐肆质问:“……你就这么听她的话?你张大会长的威严呢?!你的原则呢?!”
张日山毫不犹豫甚至还带了些坦然的点点头:“惹她生气,她下次就不回来了。”
齐肆:“……………”
齐肆看着张日山那副表情,简直要气笑了。从前唯佛爷命是从,现在唯柳青穗命是从?但她能怎么办,她只能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身往自己包厢走。
恋爱脑,没救了!这新月饭店吃枣药丸!
吴邪三人刚在自己的包厢坐下,屁股还没捂热,就被霍家的人“请”去了霍仙姑的包厢。霍仙姑正端坐在主位,气定神闲地品着茶,霍秀秀乖巧地站在她身后。
然而,没等霍仙姑品上一口茶,包厢门“哐当”一声,被人极其不客气地一脚踹开,她手里的茶差点打翻。逆着光,只见齐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张扬的笑容。
“秀秀!想哥哥了没有啊!”
她无视了在场凝滞的气氛,上来就一把抱住了霍秀秀,顺手往她纤细的手腕上套了个通透水润的翡翠镯子
“前几天收了块玻璃种,成色还不错。我找人雕了个绞丝镯,给你戴着玩玩。”
“天呢,小齐哥哥这么大方?”
齐肆十分自然的拍了拍霍秀秀的手:“那还用说,哥哥宠妹妹,天经地义。”
说罢,她拍了拍手。早已候在门外的齐小六,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立刻捧着一个极其精致的檀木盒走了进来。不用齐肆吩咐,他便十分上道地打开了盒子。
盒内红色的丝绸衬垫上,安然躺着一枚点翠凤羽钗。那点翠色泽艳丽,羽丝分明,凤眼以细小的宝石镶嵌,工艺精湛得令人叹为观止。而这还只是钗本身,更让人咋舌的是那个盒子。
通体由极品小叶紫檀木制成,木纹优美,盒盖上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每一只鸟儿的形态都栩栩如生,还用五彩螺钿细细镶嵌装饰,光华流转。盒子内部的填充物,是触手滑腻的上等蚕丝丝绸。光是这个包装盒的价值,就足够包半个场了,更别提里面那枚价值更高的点翠钗了。
一出手就是如此重礼,堪称惊天手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捧着金山银山来的笑脸人。霍仙姑纵横江湖几十年,又怎么会不给齐肆好脸色。
问题是……这孩子她不接这好脸啊!
“齐家小四,大手笔啊?”
“害,什么大不大的,小玩意儿罢了。您别嫌弃就成。”
“行了,坐下说话吧。”
“好嘞!”
齐肆笑着答应,然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包厢左边那个空着的主位上,还极其自然地翘起了二郎腿,挥手让齐小六将东西交给霍家的伙计,然后示意他退下。
这一坐,在场所有人,包括霍仙姑,脸色都变了!
她怎么坐在了点天灯的位置上了?!
点天灯!那是新月饭店拍卖会最高规格的竞拍方式,意味着无论最终拍价多高,都由点灯者承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面包厢的解雨臣眉头瞬间紧锁,下意识就要起身过去阻止。然而,他刚有动作,齐小六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包厢门口,恭敬地传达齐肆的话
“花儿爷,我们当家的叫我来给您托句话。她说,‘坐着,看戏就成,别瞎操心。’”
解雨臣闻言,动作顿住,看着对面齐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坐了回去。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担忧,丝毫未减,紧紧黏在对面那个身影上。
齐肆吊儿郎当地瘫在点天灯的座椅上,坐没坐相。一手随意地撑在雕花椅背上,一脚毫不客气地踩在光亮的凳沿上。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细长的烟斗,拿在手里把玩,脸上是那种惯有的,欠揍又肆意笑容。那笑容太张扬,太洒脱,仿佛世间规矩皆为虚设,一切尽在掌握。

解雨臣看着那样的她,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但他很清楚,这一瞬间的悸动,不是因为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妄不羁,仅仅只是因为她是齐肆。这份悸动从他猜到齐肆是女儿身时就没曾停过,解雨臣想……
自己八成是病了
铁三角被“请”进了包厢。齐肆看到他们,很大方地摆了摆手,好像自己才是这个包厢的主人一样
“呦,来了啊。随便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霍仙姑皱着眉看了齐肆一眼,心里吐槽:简直比齐铁嘴有过之而无不及,祖孙俩一个比一个没正形。
齐肆环顾了一下包厢,发现椅子不够。目光落在身侧正准备上前斟茶的服务员身上,随口提道:“姑娘,帮忙再搬个椅子上来。这就两把椅子,让小三爷坐哪儿啊?难不成……坐我腿上?”
吴邪耳根一热,内心有个小人疯狂点头:也不是不行。或者他坐着,齐肆坐他腿上……
服务员面露难色,刚想开口婉拒,齐肆手腕一转,玉制斗钵轻轻敲了敲服务员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齐肆呢,从不为难女人,”她笑眯眯地说,眼神却没什么温度,“所以,你也别为难我。嗯?”
服务员还想硬着头皮说两句,下一秒就看到一条黑蛇从齐肆微敞的衬衫领口中钻了出来,昂起脑袋,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冰冷的竖瞳精准地锁定着自己。
齐肆随手拍了一下烛阴的脑袋,语气带着嗔怪,眼底却是一片凉薄:“干什么?对小姑娘温柔点。再随便乱咬人,还把人家毒的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我可就要罚你晚上没肉吃了哦。”
这哪里是在警告烛阴?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
服务员看着那条诡异的小黑蛇,又看看齐肆那副笑里藏刀的模样,想起关于这位齐小八爷的种种传闻,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踌躇了片刻,决定还是不得罪这个阴晴不定,行事乖张的祖宗,免得真被蛇咬一口,后半生都得在轮椅度过。
很快,一张舒适的椅子被搬了上来。吴邪立刻挨着齐肆坐下,胖子站在吴邪身侧,而张起灵则默不作声地移动脚步,站在了齐肆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