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仅仅是我的猜想,我看不清他的脸,更看不清他的笑。这么远的距离……我仅仅是猜想,他露出了第一次见我时的笑容。
那时我十五岁,帕子掉了却不自知,他捡到我的帕子递给我,笑着说了句“你的帕子掉了”。后来我似乎便常常掉落帕子,有时候是恍惚,有时候是想再遇见他。
而真的再遇见时,是在一家戏院里。我跟着哥哥看戏,女子装扮多有不便,于是换了哥哥的衣服。没想到他一眼认出我来,笑了笑没说话。
再后来就是婚事往来,阴差阳错。今日我看着他上了马车,平安地向极远之处行去,这七年的不甘与煎熬忽然就放下了。
平安就好。
何况来日方长,总能再见吧。
“这也算是很好的结局了对吧?”
寻芳点点头。
我试探着求个心安,看到寻芳点头才放松下来。
昨晚梦到歆贵妃,她神形黯淡,几近疯魔,手里拿一张纸,猖狂地又笑又哭,而后凌厉地看向我:“我不好,你们焉能过得好?!”她大笑着扔掉手中的纸,我捡起来一看,写着一首诗,潜别离。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这字字都像是可怖的诅咒,每一个诅咒下面都是万丈深渊,而我竟看到自己坐在狭窄阴暗的笼子里,窒息着坠入深渊。
我大叫着醒来,缓了缓,想起刚刚识字时看到这首诗,知道是大诗人的诗,便读给父亲听,本想着父亲会夸奖我,没想到他轻叹,“韫儿可别体会这样的别离。”
可是钱默提亲时,父亲却犹豫了,他委婉地告诉我钱默家世实在单薄了点,当我软磨硬泡非他不可时,皇帝的圣旨到了,要我做三皇子妃。
这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我不敢违抗,钱默也不敢违抗。违抗的代价没人承受得起,于是我们生生成为维护皇帝尊严和威信的典范,于是千千万万人成为辙上辙,叠了一层又一层。
所以这样的别离实在是在所难免,迫不得已,痛彻心扉。
而如今这别离,在他命途危浅,朝不保夕的背景下,竟显得温和起来。
也不是非要在一起不可,也不是非要见面才行。
钱默走后没多久,岑将军率众将士凯旋而归。该处死该发配的都悉数处置完毕,帝都已经洗净风尘迎候英雄。
这声势必然浩大,再怎么欺瞒也瞒不过如今身子渐好,耳清目明的赫瑅颜。所以,在皇帝为岑将军办接风宴的第二天下午,赫瑅颜就知晓了此事。
据说她在忘忧宫大闹一番,皇帝从乾元殿匆匆赶去,却嘱咐将刚出生不久的皇子——礼焰,送到我这里。
我和寻芳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这是个什么意思,恰好元嘉自告奋勇地要照顾礼焰,我便差人专门照料。
几天后,忘忧宫传出赫瑅颜旧疾复发不治而亡的消息,我想起皇帝之前说“她会杀了我,然后自杀”的话来,不过皇帝好像没什么事,忘忧宫不让人进,白事也没吩咐人办,不知什么状态,第二天还上了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