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一辆线条凌厉的黑色卡宴缓缓停在季家门前。门口前来悼念季褕祁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投去目光,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与安静的打量。车门打开,季郁楠先一步下车,绕到另一侧小心翼翼地扶下一位老人,两人并肩走进了院子。
季子翼远远看见姐姐身影,立刻小跑着迎上来。他注意到姐姐身边跟着位面生的老人,虽满心好奇却懂事地没多问,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凑近低声汇报:“姐,刚才芈芈姐那边来了两位姐姐,一直在找你呢。”说着,他抬手指向芈舒月所在的方向。
季郁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宋栩桉和许代时正陪着芈舒月低声交谈,三人不时朝门口方向张望。她轻轻点头应了声“嗯”,随即侧身拉过身旁的老人,对季子翼介绍道:“这位是秦爷爷,快问好。”
“秦爷爷好。”季子翼立刻乖巧地弯腰行礼。
“哎,好孩子。”秦斯被这声甜软的招呼逗得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眼底漾着慈爱的暖意。
季郁楠拍了拍弟弟的肩,吩咐道:“子翼,你去跟你芈姐说一声,让她带宋栩桉和许代时到书房稍等,我先陪秦爷爷去给你哥上柱香。”
季子翼点点头应下,转身跑开了。季郁楠则扶着秦斯,缓步走向了灵堂的方向,院子里的喧闹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轻了几分。
秦斯将燃尽的香稳稳插入香炉,望着相框里季褕祁含笑的眉眼,浑浊的眼底泛起潮意,喉头滚出一声低叹。
“小祁啊,你说你这一遭,到底值不值得?就为了那样一个人……”
他抬手抹了把眼角,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裹着化不开的怅然。
“哎,往后再没人陪我这老头子下棋了,公司的担子你也说撂就撂。你从前总说,要把家业做大,要给楠丫头挣个安稳前程,如今倒好,一甩手就走得干干净净。这么个水深浪急的摊子,丢给她一个姑娘家扛着,你可真够狠心的。”
明知相框里的人再听不见半句,他却仍执着地絮絮说着,像是要把满心的牵挂与愤懑都倒给这无声的画像。
“你还不知道吧?就今天,那姓泻的狗东西撺掇着公司半数董事撤股,个个都想踩你季家一脚。是楠丫头,硬是咬牙把那些股份全接了过来,掏空了她自己所有的家底。你走得倒是利落,留这么大个窟窿让她填。若不是她性子烈、手段硬,这公司早就风雨里散了……」
秦斯抬手抹了把眼角,语气里半是疼惜半是嗔怪。
“你在那边可得好好保佑她,护着她平平安安的不然……”秦斯胡乱的抹了一把泪,孩子气般的对着相框里笑得灿烂的人说
“老头子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半截入土了的,要是老头子我哪天真去了那边,定要揪着你好好收拾你一顿!”
相框里的青年依旧笑得明朗,眉眼间的少年气仿佛从未被岁月磨去,浑然不知身后的风雨。秦斯的絮语终究散在了风里,随着灵堂的香火气飘向远处。
风叶寄念晚风穿庭,有人步履匆匆,踏过了红尘路;有人被留在原地,守着满庭旧影,终是熬成鬓边霜色。
叶落成泥,霜结如痕,走的人带不走牵挂,留的人却在风里雨里凭栏守岁残。
季郁楠就站在一旁,唇瓣抿成一条浅线,静静地听着秦斯的絮叨。她知道,这些压在心头的话总要有人听着才行,哪怕听的人是她,是这满室寂静的空气。
她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心里默默想着[哭便哭吧,把积攒的悲恸都出来,哭过了,或许就松快些。总憋着,心里的弦该绷断了。]
等灵前的呜咽声渐渐轻了,季郁楠才走上前,在老爷子身边蹲下,抽出纸巾要给他擦泪。
“老爷子,别哭了,再哭真成皱核桃了。”她声音放得柔缓,带着点刻意的调侃。
“滚你的,小丫头片子!”秦斯不乐意地一扬手,把她手里的纸抢了过去,自己胡乱抹着眼泪,孩子气地反驳,“老爷子我年轻时可比谁都精神!”
“是是是,您最帅,年轻时迷倒一片。”季郁楠没想和他较真,说这些话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如今见他气呼呼的模样,便顺着他的话哄着,台阶给老人下。
她伸手虚虚扶着老人的胳膊,语气带了点玩笑:“那您这大帅哥就大发慈悲起来呗?一会儿要是赖在地上不走,我可背不动您这老宝贝。”
“哼,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那我就勉为其难起来。”秦斯被她逗得消了些愁绪,故意拿捏着架子伸过手,“扶我!”
季郁楠笑着应了好,小心翼翼把人扶起来,又细心替他拍了拍膝盖上沾的浮尘,才站直身子稳稳搀住他。
“去书房吧,等我的那两位,您应该也认识,陪我去见见?”
秦斯吸了吸鼻子,没再闹脾气,理了理微乱的衣襟,点了点头,由着季郁楠扶着,往书房走去,脚步虽慢,却稳了许多。灵堂的香火气还在鼻尖萦绕,可方才的沉重里,似乎悄悄掺了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