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旋翼在雨幕里割开一道惨白的光,雷战抱着沈念纵身跃上舱门时,膝盖撞在金属踏板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却下意识把怀里的人护得更紧。沈念的头歪在他肩窝,温热的血顺着他迷彩服的纹路往下淌,在机舱积水中晕开暗红的花。
“撑住阿念,马上到医院!”他用掌心贴着她冰凉的脸颊,指腹蹭过她眼角未干的泪痕,那触感让他心脏抽紧。军医扑过来掀开沈念的衣领,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弹片划开的创口边缘翻着白,却不像是贯穿伤。
“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军医拿出止血钳的手都在抖,“雷神你别晃,我没法包扎!”
雷战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颤,从指尖到膝盖,像是被冰锥狠狠凿进了骨髓。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盯着沈念苍白如纸的脸,那些被炸弹吓出来的冷汗此刻混着雨水往下滴,砸在沈念裸露的手腕上,惊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想起刚才防化兵喊出“假炸弹”时,自己推开模型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沈念甩出去,可下一秒她就软软倒在怀里,那瞬间的失重感让他魂飞魄散。原来比抱着真炸弹更可怕的,是怀里的人突然没了生气。
直升机落地时猛地颠簸,雷战用后背撞向舱壁,硬生生替沈念缓冲了冲击。抱着她冲进急诊楼时,走廊灯光白得刺眼,护士推着床冲过来,他却不肯松手,直到医生拿着剪刀要剪沈念的衣服,他才红着眼眶退到墙角,手指还死死攥着她染血的袖口。
“雷神,您先处理下伤口吧?”护士长看着他额角的血痂皱眉。他抬手一抹,满手黏腻,这才想起是刚才抱沈念时,自己额角的伤口蹭到了她的血。
急诊室的门“吱呀”打开时,雷战几乎是扑过去的。主治医生摘下口罩,镜片上还凝着水汽:“没大事,弹片擦着肩胛骨过去的,就是失血多了点,加上疲劳过度才休克。”
“真没事?”雷战抓住医生的白大褂,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她刚才……喊她都没反应……”
“晕过去了而已,”医生拍了拍他的胳膊,“年轻人恢复快,输完液就能醒。倒是你,脸色比病人还差。”
走廊的长椅上,雷战把脸埋在掌心。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他眼眶发酸,刚才被肾上腺素压住的后怕此刻才翻江倒海般涌上来。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带沈念爬树,她摔下来磕破膝盖,他吓得躲在树后不敢出来,是她一瘸一拐找到他,把带血的手伸给他:“哥哥别害怕,我不疼。”
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像团烧不尽的野火,总能把他心里的阴翳照亮。可父亲牺牲时冲天的火光,总在午夜梦回时变成他胸口的烙印——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怎么配得上这样的阳光?
病房里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比之前那假炸弹的倒计时更让他心安。沈念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很白,但呼吸均匀了些。雷战坐在床边,用棉签蘸着温水给她擦脸上的血污,棉签划过她嘴角时,她突然动了动睫毛。
他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手僵在半空。
沈念缓缓睁开眼,清澈的瞳孔茫然地扫过天花板,然后落在他脸上。几秒钟的沉默后,她眨了眨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是谁?”
雷战手里的棉签“啪嗒”掉在托盘里,水花溅到他手背上。他瞪大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我是雷战啊!”
沈念歪着头看他,眼神里全是陌生:“雷战?没听过。你怎么会在我病房里?”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雷战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你忘了?你小时候偷拿沈伯父的茅台,是我替你背的锅!你说以后要当女将军,保护我这个胆小鬼!”
他越说越急,额角的伤口又开始渗血,顺着脸颊往下滴:“还有火凤凰选拔,你爬战术爬得膝盖流脓,还咬着牙说‘雷神我能行’!医生不是说你轻伤吗?怎么会不记得我?!”
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翻手机相册,手指抖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沈念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雷战你傻啦,逗你的!”
雷战的动作僵在半空,看着她眼底狡黠的光,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他又气又急,伸手想捏她的脸,指尖碰到她皮肤时却又轻轻收了力,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奈的低骂:“小骗子……”
沈念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蹭过他手背上的老茧:“那你昨天说的话……也是骗我的吗?”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在回响。雷战低头看着她,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发梢,给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暖光。他想起刚才在急诊室外,那种怕失去她的恐慌有多真切,想起这么多年来,每次看她在训练场上拼到受伤,自己躲在暗处心疼的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哑得厉害:“是真的。”
“从你把烤红薯塞给我的那天起就是真的,”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从你在泥地里喊‘我能行’那天起,更是真的。”
沈念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进了星星:“可你以前总说……”
“以前我是傻子,”雷战打断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怕自己一身硝烟味,染脏了你的阳光。可今天抱着你跑的时候我才明白……”
他顿了顿,俯身靠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雷战这辈子,离不开你沈念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正好落在沈念嘴角的梨涡里。她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认真的神情,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肩窝。
“雷战,”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笑意,“那你得请我吃火锅,要最大份的毛肚。”
雷战紧紧回抱住她,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度,眼眶一热。他把下巴搁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好,以后你的毛肚,我全包了。”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老狐狸探进头来,看见床上相拥的两人,赶紧又缩了回去,冲走廊里的开心果比了个“OK”的手势。远处传来开心果压抑的欢呼声,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雷战低头看着沈念发间的阳光,终于明白,有些光从来不会被黑暗吞噬,只会在你伸手拥抱时,把你整个人都照亮。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