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挪威的森林》
……
高悬在实验台面前墙壁上的电子屏幕画面总是时不时闪烁,如果若长时间盯着,还能发现几个因长时间未保修而坏掉的粒子。
这座城市的夜晚尽管收进了可谓是不夜的繁华,然而这霓虹灯海仍显得渺茫。来来往往的行人宛若无用的背景板,少年少女两位的背影在这看似喧嚣的人流中隐去孤寂的气息。
电话,便是在他手捏试管的时候悄然而至。右手腕一条设计为金色衔尾蛇的通讯手环直接在空气中跳出了粒子组成的巨大屏幕:
“晚上好,教授。”
“很美的夜色,女士。”随着那张清俊的脸抬起,电子屏幕的微光也落进了他的玻璃眼镜,晕染出一片朦胧。他的长相冷峻而神秘,表情仿佛永远是在无意中带着些许慵懒和不羁,抿嘴一笑便如混世已久的妖孽,“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有什么我能效劳?”
屏幕上代表语音的类似于心电图的图标跳动:
“如你所见,我现在需要一位推手。”
他微微低头了一点幅度,露出了那双宛如油光浮在水面上闪烁出的斑斓色彩所汇成的,非人类蛇瞳,神情冷峻中带着些许狩猎者的野性:“要知道,冷血动物的狩猎总是需要耐心……”
他带着几分魅惑般眨了眨眼,补充了一句:
“我可不想把身上用于伪装的树叶全部抖落。”
“避役要与环境融为一体,可需要时间调整颜色。”他对着那有些昏暗的灯举起那乘着赤色液体的小试管,手微微摇晃着,凝视着那液体的波动在灯光下慢慢闪烁。
“但我等不了那么久,”女士的声音虽然经过处理,但还是能隐约听出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蒙太古的罗密欧已经和凯普莱特的朱丽叶相遇,我需要一位神父。”
“不,我更适合那位强制与朱丽叶订婚的帕里斯伯爵。”他缓缓把试管放回原位,似乎有些无聊的拨弄着自己那烫金的工牌。白色的大褂上不止有一个工牌,还有一个象征医学的阿斯克勒疪俄斯之杖标志,下面有一行小字:神秘局科研部。
而那工牌上烫金的小字是钢笔连笔的优美字体,那是他自己的签名:Luchino•Diruse(卢基诺•迪鲁西)
“可惜的是,我并不打算动身去夺走新娘。”他摘下眼镜,放进一旁黑色的眼镜盒里。
“但我知道,会有人为你代劳。”那边的女士似乎恢复了点耐心,语气也温柔了一些。
卢基诺教授与对方早已熟识,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邪魅的弧度:
“果然是知己知彼呢,女士。”
……
“谢谢你,送我回家埃德蒙同学。”
面对对方的感谢,奈布表面仍旧无比自然。实则,他听到了耳机,另一边卢卡的传话:
“维克多那边也排除一个,艾玛的监视也排除了几个。”
“那不是小鸟,是山雀。”耳机那一边传来语速稍快的女声。
……
卢卡也只是瞄了一眼,他现在盘腿坐在车里的驾驶座上,腿上平放着通讯用的平板电脑,另一支钢笔在他右手指尖飞速旋转着:
“队长,有预感了吗?”
多年猎巫的经验,使得他们有极为靠谱的直觉。
过了将近五分钟之后,耳机那一边传来了奈布的声音:
“我已送回去了。”
“哦?就这么简单的放过人家,可不是你的性格吧?”卢卡有些揶揄道。
“我感觉是的,但是我们找不到证据。”奈布的声音平缓,可随后又长叹口气,“要么是我的感觉错了,要么就是她藏得太好。”
“那我赌一包辣条,队长压哪边?”
“我希望我猜错了。”卢卡听到对面声音一顿,或许,奈布是在喝水,“她一整天跟我相处的感觉就是那种……阳光乐观,热情开朗。”
卢卡放下笔伸手去拿车内的汽水,手指微动,拉开的易拉罐发出气泡的呲啦声:“三好学生?如果没有排除法的话,那你估计不会怀疑人家吧?”
“不,她有些……完美到不太正常。”
声音是外放的,艾玛在大腿两股之间放满玉米粒,而她的那一群日常为他们提供监视方便的鸟儿正环成一圈,争先恐后的啄食着黄色的颗粒。她终于不需要恐惧阳光了,那裹身的白布也被垫在裙子上盛着玉米,金黄的流利短发无风自动。而她象征已经迈入女巫二阶段的一对鹿角就那样挺立在头顶,枝叉向两侧延伸开来,差点碰到车顶:“完美到不正常的女巫?那会是什么能力呢?”
奈布自然也听得见另一边,这女孩甜美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的想象力遭到了限制,或许,她就真的只是一个天才而已。”
奈布虽然自记事起就在神秘局里生活,他也大概了解过外面像他这样的同龄人学生所必须经历的。他不敢想象:一个人各科都稳居第一,人缘极好,根本没有仇人,没有缺点,事事顺风顺水,备受所有老师青睐。
当然,这并不代表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人。
“根据那情报,女巫的能力应该和记忆有关,说不定,这个女巫的能力概念就是:记忆。”卢卡将喝完的易拉罐挤扁,扔到一旁的垃圾袋里,“如果我们发散一下思维,记忆和学习估计就能联想到许多方面了吧?”
“嗯……看来,任务今天是不可能完成的了。”奈布的语气有些失望,毕竟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以任务一天完成的,这种极快速度而著称的。
不知何时,维克多也参与了他们的讨论:“那个,前辈……”
“嗯?”
“为什么我们不从受害者那里入手呢?”
“是个好问题,新人,”卢卡语气也严肃了几分,“我们早就想到过这个切入点了。”
“然而,刚才情报局联系我们,这些受害者大多数都搬走了,收集到的信息很少,以及,有的家庭根本不响应我们神秘局的传唤,有的甚至都不愿意提起这事,”卢卡有些无奈地仰头靠在了驾驶座背上,“我想队长今天一整天也应该旁敲侧击的去打听这些受害者的消息了吧?”
“别问,问就是这些人对那些受害者根本没有一点印象。”奈布声音也冷了下来。他恢复了之前那仿佛永远严肃的模样:
“那个事情闹得很大的戏剧社前社长事件,戏剧社的人大多数都有一些印象。”
“我知道,都是一些负面的评价,完全找不出一点正面或者客观的说法。”维克多今天也自然听到了一些这诡异到一边倒的声音。
“不,还有一个人,从始至终看起来一直都在为社长说话。”
“队长看起来胸有成竹啊?”卢卡又重新回到了之前那几乎嬉皮笑脸不关己的态度。
“那位新社长,玛尔塔•贝坦菲尔。”
紧接着,奈布如连珠炮一般扔下一串话:
“过于完美的人设,身上比他人要多的巫力的残留,前社长退位后的既得利益者。”
“她是目前疑点最多的人了,卢卡,联系一下情报部门,我觉得我们得拿到她的一手资料和情报。”
“好吧,可不要总是想着情报部哦,”卢卡语气无奈地开了分屏,手速极快在对话框里打字,“诚心建议你们再多接触一下。”
“嗯,会的。”
……
“妈,我回来了。”
门把手的转动声响打破了屋子内的寂静,玛尔塔在推门的吱嘎声中迈入房间。
可回应她的,也就只有缭绕在空气中的自己孤独的回音。
唉,真是记性差,父母已经走了。玛尔塔想着合上了门,将脱下的书包码放好在沙发上,就走到了放在客厅里的那扇巨大的落地镜前。
深呼一口气,又要开始每天的戏感练习了……
“Romeo, Romeo, why are you Romeo?(罗密欧,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
“Perhaps you don ' t want to do so , as long as you swear to be my lover , I am willing to no longer have the surname Capulet .(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愿意再也不姓凯普莱特了。)”
“可凯普莱特家族和蒙太古家族是世仇,”她凝视着那镜中自己表现出的一副为爱沉醉的虚假模样,忍不住喃喃自语。
“或许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那为什么要相爱呢?”
“爱又是什么呢?”
自己心目中的爱好像无法成为这剧情的注解——她知道自己永远成不了莎士比亚笔下的朱丽叶。
她忍不住回想自己刚刚加入戏剧社时,老师伊芙琳温柔的循循善诱:
“模仿他人的诀窍,除了外表,也要从心理上,生理上接受对方——他们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他们……”
要是朱丽叶是真实存在的,该多好?玛尔塔手指扶上镜中自己的脸庞,抚摸着那个曾被前社长评价的无比虚假的自己,自己只需要吞噬掉朱丽叶的所有记忆,经过消化,或许自己就会成为朱丽叶了。
她偷走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演技,知识,理解……
她想到了第一位自己能力的受害者,自己已经死去的前同桌——亨利。
……
他是一个完美的朋友,可他并不只属于自己。
数学老师总是对他温和,所有人都说,他是最有可能冲击保送名额的人……
完美,真的很完美呢……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和自己接触的,不会对自己抱有恶意的人。
我不是一个好朋友,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可,如果有了他的记忆,如果继承了他的知识,继承了他的聪慧……我是不是……
就能得到更多的关心和关注了?就能得到一直想要的爱,对吗?
抱歉,亨利,我希望你能落下神坛,我希望未来我能少一个竞争对手。
……
昨晚,父亲又暴怒了,这一次,不再有衣物能掩盖住我那受伤的痕迹。亨利盯着我脸上那染血的绷带看了很久,我上课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他放学的时候找到我了:
“我问过老师了,我也很希望能帮助处于这种境地中的你。”
“但我想说,能救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
我该怎么做?
“靠学习逃出去吧,逃离那个家庭。”
“活得鲜明一点,不要再模仿他人了,玛尔塔。”
……
他跳楼了,在我偷走他所有关于知识记忆的两个月后,在两次大型正规的模拟考试之后。
所有人都挤在窗口,所有人的脑袋都从教学楼里探出。左右的同学压得我喘不过气。
警车的红蓝灯光,拉起的黄色警戒线,由近及远的救护车……
死了,救不回来了。
他倒在血泊里,浑身上下还在流着血,我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困难,看着他喉咙被鲜血堵住,咳不出一声响动。
身边的是同学们的尖叫以及议论纷纷:
“肠子都流出来了!”
“啊!摔成肉泥了啊!”
“听说是因为两次考试都没有及格,受不了打击……”
听说,保安还去查了监控,说他是在收到考试试卷之后,默默走上天台,一无反顾地跳下。
真羡慕他的勇气,能直接如此从容地走向死亡。
我是一个胆小鬼,一个可悲的家伙,一个……
存在就是个错误的怪物……
嗯,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想哭的感觉。当时的我内心居然只有庆幸:
排名前面少了一个对手。
如今回想,我好像……
杀死了我唯一的朋友呢……
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