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有比我好像活了一千岁还要多的记忆。——《恶之花》
神秘局每个女巫都拥有自己的房间,所谓房间将她们收容,因为神秘局的规定可以满足这些女巫基本的心愿,所以每个房间都可以有每个女巫所想那般布局。盆栽、玩具、镜子……其中最是另类的,便是管理区最角落的那一扇白桦木门后的房间。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少年背着吉他在人与人之间穿行,时不时与周围主动打招呼的女生点头微笑回应。浅灰绿的半身斗篷下是淡白色的衬衫,衬衫下半部分收进那条褐石色的蓬松长裤上褶边,整个莫兰迪色系的穿搭使其少年感十足。他那白皙的堪比女士的皮肤细腻如春日的蔷薇花瓣,此刻,脸上灰色的眼睛愈发深邃,从中洁净的光亮随着年龄渐渐淡去,就像两颗夜明珠,随着岁月的风蚀而渐渐失去光泽。右眼戴着一只辅助视力的金丝框单边眼镜,看似普通,实际上,他只需转一转镜框,这只经过高科技改造后的眼镜便能进行分析、夜视和目标锁定。
这样极好的长相,自然在这个信息快餐的时代极为受用。他平时的身份是网络的热门歌手,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是刚完成工作。
他走到了那扇白桦木门前,抬手想去敲门,却没想到,门后的主人早就为他留好了缝隙,只需轻轻一推便可进入。
从那扇门的小小缝隙里,溜出来少许门后空间里充斥的独特香料气息。
房间里像是一个魔幻诡异的新世界:许许多多高高垂下的丝绸如若倾泻而下的银河,从那用无数细小灯光粒子组成的暗色星空天花板上流淌下来,想要去见房间的主人,就要穿过这一条又一条的高级丝绸组成的瀑布帷幕。他小心翼翼的掀开这些丝绸,感受着这些丝绸不小心擦过他脸颊,而在他神经上留下的冰凉触感,闭着眼睛,终于摸到了那张桌前。
那扇不通向外面的五彩玻璃窗前,堆满许多物品的木桌后,女孩坐在那红色的布垫上,闭着眼睛的模样,尤为神圣。凄凉如月光的白布斗篷画着诡异的红色符文,而头顶有两个破洞,就是由她的那两只羊角所刺破,如瀑的红色长发整齐梳向一边,垂落在地。
冰凉的铁链哗哗作响,银铐锁住了她的四肢,而那靠子所相连的铁环链纷纷向后延伸藏起,使对方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少年知道对方是自己将自己锁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在对方的抬手示意下,他坐在了桌子对面的那张红色的布垫上。
桌子上的布局看似杂乱,实际上也有讲究。黑色的占卜垫上画着诡异的五芒星与多个光辉的球体,水晶球摆在中央,两边有条有理的堆放着一些小物件:蝴蝶标本、紫色的无杂质水晶、宝石……
女孩的手指带着锋利的指套,这使得她的总会让人误认为是野兽的利爪。而那美丽的手指在那纯色的黑色水晶球上画了一个圆圈:
“很高兴再次与您见面,克拉克先生。”
“我也是,吉尔曼小姐。”
菲欧娜•吉尔曼,星空的女巫,能力概念自然为“星空”,也算是神秘局里面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且最难研究的女巫——她拥有预言占卜、操控时间的能力。
“这次唤我前来是何事?”
“克拉克先生,有些事我想向您坦白。”菲欧娜将双手放在了水晶球上,“您应该知道,您能进神秘局适应我的引荐。”
“自然,万分感谢。”
“那您可知我为何会如此?”
“算我愚笨。”
淡淡的紫色雾气从那水晶球里溢散开来,房间里的独特香气似乎更加浓烈了。紫色的雾气仿佛要形成小型的云海,将两人环抱开来:
“我知道,克拉克先生并非女巫,却拥有女巫的能力。”
“……”
对方的沉默就像是默认,不过他伊莱•克拉克可从来没有将自己的特殊能力展示或上报给神秘局。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并非是女巫的能力,您无法拥有女巫能力的概念,可您身体里有巫力的种子,这种子就像一份礼物,使得您能看到死去的灵魂。”
吉尔曼小姐的声音悠悠,不紧不慢的道出事实:“您不会变成怪物,可是您会在成年的时候失去自己的双眼。”
这里大概指代的是伊莱会失明,其实伊莱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不过是以在医院里检查而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这种方式。
“小姐的意思是?”
“这并非我预言得到的结果,而是我在曾经的时间里见到过的。”
“曾经的时间?”
“我来自未来,曾经的未来,曾经未来的灾难,使得我不得不回到过去,来阻止那场浩劫。”
氤氲开来的雾气将整个房间扭曲成了一个另类的黑色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没有他物,就只有两人面对面坐着,仿佛没有时间与物质的概念。
伊莱发现自己周围的空间中开始浮现出许多无色的虚幻人影,这些人影有他认识的人,也有他从未见过的人,他们有的在谈笑,有的在奔跑,有的手拉着手。他们各做各的事,哪怕不小心与别的幻影相交,也宛如没有感受到一般继续前进。
也有很多重复的人影,比如说,他看见了他自己。年幼的他、少年的他、成年的他——有稚嫩也有意气风发。
“曾经的未来发生了什么?”
“‘灾厄’,我们称那天为灾日。陨落的神,无所不能的罪恶,所有人类都为之唾弃的罪恶,带着她的灾厄卷土重来……无人能够幸免。”水晶球闪烁,周围的幻影消散,环境也变成了城市的废墟。黑色的影子笼罩了整个天空,伊莱看不清那究竟是何物,只看见一双空洞的血雾化作的眼睛。
“‘灾厄’吞噬掉了除我以外的所有女巫,她拥有了那些女巫的概念,听命于她的主人,成为了堕神复仇的傀儡。”菲欧娜抬手在空中一指,伊莱忽然看见一个形似自己的幻影站在那诡异之物面前。那诡异的黑天中睁开无数只红色的眼睛,而无数看向天空与之对视的普通人都纷纷化为血水……
那怪物前进着,无数黑色的粘液状物质开始伴随着这黑色幽灵的前进吞噬一切物质,世界似乎都完全被这黑色所占领。
“我在‘灾厄’彻底带来终焉之前回溯过去,却不知因何影响,来到的更早之前,我想为那一天到来所做准备,于是,我促进了神秘局的更快成立……”一根手指慢慢在水晶球的顶端转动,那恐怖的景象终于定格。
“我即使与过去的自己完全重合,我仍然不能大扰因果,我不能直接将这些说出口来,我不能直接影响到、直接阻止到那天到来,否则我会被抹杀,被时间规则所抹杀——我只能干扰,让我干扰的节点在时间的催化下所成不同的反应,而不能直接改变。就像现在,我相信你得知这一切之后,不会做出干扰时间河流的行为。”
说句话很好理解,小小的干扰时间的河流是可以修正的,但是太大的改变,就会让菲欧娜被时间和世界的法则杀死,这因果链上的死亡,就会导致菲欧娜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有关她的一切都会被世界吞噬掉。
打个比方吧,比如菲欧娜穿越回过去看见了在苹果树下读书的牛顿,她可以阻止苹果掉在牛顿头上——这就是干扰。但牛顿或许会被未来的什么东西启发,从而发现万有引力——这就是时间的修正,可是菲欧娜不能直接杀死牛顿,否则,菲欧娜自己就会死亡。
“我知道了。”伊莱眉宇微沉,但是他猛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可您穿越回来的用意便是阻止‘灾厄’,那倘若‘灾厄’到来,亦或‘灾厄’发生,我们却度过了劫难,您也会消失的吧?”
“……是的。虽然结局依旧是死,但我想查清这一切,阻止了这个‘灾厄’,谁又能保证不会出现下一个‘灾厄’呢?我的预言只能告诉我未来的重要节点,无法告诉我‘灾厄’出现的原因和真相。”
“不,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伊莱目光下沉至水晶球上,“如若那天您被抹杀,我们都会忘记您的存在,对吗?您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会消失,对吗?我对您的记忆,也会不复存在,对吗?”
“这是我必须面对的,如果,只有这样才能帮助人类度过那场命中注定的劫难……”菲欧娜想尽快结束这场忽然染上伤感的对话,没有人想被世界遗忘,没有人想堕入这永恒的死亡,或许到那天她要跟世界好好说一个再见——无论如何她不会放弃对这个世界的拯救。
“现在,我想告诉您一个重要的节点。”刚刚还有些昏暗的空间,现在就如肥皂泡沫一般,轻柔地破碎掉了。
“自然的女巫,艾玛•伍兹马上就要彻底堕入第三阶段,她会和那些同样进入三阶段而变化成怪物的女巫一样,失智地在街上破坏。她现在正在我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开始了异化的扭曲,现在离开,到达那条离我们很近的街道,就能刚好赶上她异化完全这还开始攻击。”
自然的女巫?那不是目前情况最最稳定的二阶段女巫吗?尽管内心还有无数疑窦,伊莱还是很快起身,回头准备报告给C队的队长——他身为猎人小队C队的成员,无法直接调队的。
还好队长西蒙很好说话,而且紧急情况,万事紧急为先,他应该不会着急于确定消息的准确性,而是会先去看一眼。
……
整个公寓被拔地而起的巨大藤蔓彻底洞穿,水泥碎片飞散,地板在化为齑粉的那一刻,奈布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失重感。
“小心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的玛尔塔眼神忽然漫上急迫,努力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只堪堪碰到他自己的手指。
被引力牵引猛然下坠而无法触及地面的失重感彻底包裹住了奈布,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被拉长且模糊,好像马上就要重重摔到地面。
在他预感快要落地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用力的,抓住他的肩膀向上一提。翅膀拍打空气发出的噗噗声环绕在耳边,他默默抬头,发现了那只熟悉的猫头鹰。
猫头鹰一脸痛苦,因为它只能短时间带着人悬停。奈布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装备,从腰间取出一支悄悄别着的小型圆条机械板,他摁下机械板中间的圆形按钮,机械板迅速放大展开,变化成一个类似于冲浪板的骑乘物,下面有装置可以做到磁悬浮,骑乘者可以在空中时间悬停和长时间低空飞行。猫头鹰放开了他,他也双脚站定在这悬浮的冲浪板上,缓缓降落。
“奈布,没事吧?。”只猫头鹰在空中盘旋一圈,最后落到了一位熟悉少年的肩膀上。
“伊莱?你来的可真及时。这发生了什么事?”奈布回头看了一眼,被巨型藤蔓削去一大半的公寓。
“公寓里的人都被莉莉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相信她的速度吧。”
“那当然,对了,这里还有一份音速快递~”说话间,一阵劲风而来,强风的冲击过后,奈布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盯着那个被称为莉莉的女孩。
那位被称作莉莉的女孩橙红色双马尾飘扬,粉色的护具与粉色的头盔透露着少女心的青春靓丽。超音速的樱花粉色轮滑鞋后面还有一条彩色的横杠——能量条,这女孩进行音速滑行的时候都可以将滑行时产生的强大能量积攒起来,能量条一旦满格,就可以消耗能量进行一次超音速滑行。她经过基因改造的体制,也同样能承担这高速滑行时产生的强大力量。而她如此特殊的能力,也是被神秘局公认为最快的女孩,平时不出任务的时候会帮忙送东西或拿快递,因此笑称自己为:“音速快递员”。
而她所说的“音速快递”,是她背上背着的一位昏迷的少女。
“社长她……”
“放心,在落地之前,我接住她了。可惜,她现在昏过去了。交给你了哦,我去帮卢卡他们了,回见~”
话音刚落,玛尔塔被转移到了奈布的怀里,莉莉俏皮地行了个军礼,又是一阵劲风,刚才莉莉所站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人形的空洞。
“她有点急性子……”伊莱尴尬地笑笑,“对了,有个坏消息……艾玛……她……嘶……”
伊莱知道自己的这个消息非常难以启齿,毕竟奈布在神秘局里和所有女巫几乎都交上了朋友,可他还是把这个糟糕的消息告诉了他:
“她……异变了。这很奇怪,但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好吗?”
“我们来不及伤感……”奈布不知道是在给自己说,还是在跟伊莱说话,他默默低下头掩饰脸上悲伤的情绪,“走吧,先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
好痛……好冷……那种失重的感觉……我的头……
拉住他了吗?好像没有……我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一片黑暗,我是死了吗?我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埃德蒙同学他们还好吗?发生了什么?
我……为什么没有拉住他?我应该再靠近一点的……我应该再快一点的……
我什么都做不到……就像过去的我一样……
我真没用啊……
……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成为一个好孩子……
一个完美的、不会再被讨厌排挤的……好孩子……
……
“老师!为什么我那么努力?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我……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
“……唉,玛尔塔,我跟你解释很多次了,你很努力,但是你达不到他们那些天才的境界。”
“为什么?我一直都很努力,我一直都在看书,我发誓我整个周末从来都没有离开我的房间!我没有干除学习以外别的事!为什么我还不是第一名?为什么我还是当不了社长?我甚至发过誓,我考不到第一,我宁愿去死!”
“……玛尔塔,不要给自己加戏了,你在我面前演戏没用,你不擅长表演。”
“不!夫人!我……”
“好了,我还有事,你要好好学习,花那些心思在我面前卖惨是没用的,你需要提升自己……”
我……我没有演戏……
我没有卖惨……
这样是在卖惨吗……
对不起……
浪费了您的时间……
对不起……
……
路过那几个女生的桌前,我偷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你听说了吗?那个可以实现心愿的办法。”一个女生无意提起了这个话题。
“呀,就是用一个特制的十字架刺破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浸染过后,再对它说出自己的愿望的那个小游戏吗?”一个女生压低声音问。
“不算游戏,”另一个女生回答了她的问题,“据说有概率会实现愿望的,反正大家最近压力大,就当消遣了,管他能不能实现愿望呢,就当讨个彩头吧。”
“那我回去要许愿考试进前十……”
许愿吗……
……
表彰的时候,莫雷夫人站在讲台上,她在念前十名单的时候,我多么希望其中有我……在念到一个名字与我相近的同学时,我甚至恍惚认为那个是我——但只是想想而已,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并不是我自己。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能站上去……
周围好吵啊……他们为什么都在说话?好想他们安静下来……可是他们又好像并没有张嘴说话——我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我感觉耳朵里有很多声音在说话?
“有些同学应该好好努力,你们知道的,现在社会竞争压力很大,进厂都要高学历……不要做那些有的没的,演戏只能骗自己,骗不了别人。”
说的是我吗?我……在演戏吗?
是啊,如果我真正努力了,那我应该拿到第一名,而不是现在连班级前十都进不了……可是,我又好像努力了,我不知道还该怎么努力了;错题无论怎么重做,考试的时候还是不会;书不管怎么读,词汇量还是不及他人。我没有演绎的天赋,我不会社交,我什么都做不好……笨手笨脚的,毕业之后也只能自生自灭吧?
我好没用……可是为什么就是不去死呢?
……
我偷偷反锁了门,看着那锋利的十字架,还是忍不住发抖。
我有点害怕痛楚,我想象那十字架刺穿皮肤带来的强烈痛感,居然有些望而却步……
算了吧?应该不会成功的,不然人人都向十字架许愿了……我有点害怕……
我是个胆小鬼……连这点痛苦都恐惧……
……
“废物!就这点成绩!”
“玛尔塔,你可一定要考上好学校,你看看,我们最近拿到的工资都少了,全都尽力在养你了……”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学习!”
“你有本事拿个第一啊,你说你努力了!”
……
不知道为什么,在十字架刺进我手指的时候,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松的叹息。真的,就好像浑身的浊气在那一刻彻底的释放了出来,我感觉浑身都好放松,我好想再加深那个伤口……
手指处传来疼痛,我后知后觉,可还是紧紧攥着那十字架。
神啊,我想拿第一,我想当社长,我想老师和同学不要再那么讨厌我,我想被关注,像那些学霸一样,我想父母不要再吵架了……我很贪婪,原谅我的贪婪吧,我真的好想被关心一次,我想有人能给我一个拥抱……
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请实现我的愿望吧……
……
唉,真傻,神怎么可能存在呢?那件事情之后我除了得到了一个被包扎后的手指,依旧还是平庸……
我就是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