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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三)惊梦

风云梦忆

小长假过后,他和同学们很快投入到紧张的学习生活中。他们都在为下学期的分流考试准备着。

他们的压力很大,不少同学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焦虑、失眠、抑郁、甚至躯体化的症状。就连他也不例外。他还未完全从沉重的创伤中走出来,便又被抑郁、失眠、闪回等症状困扰。

俞陌看在眼里,好不担心,便和辅导员和宿管提出能不能让自己和他搬到双人宿舍去住,有突发情况时好有个照应,毕竟自己和他是高中同班同学兼好友,更了解彼此。

学院经研究决定,同意了俞陌的请求。

斑竹,作为好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毕竟,我也自身难保……俞陌在心里默念着。

很快,俞陌和他搬到了双人宿舍。

俞陌怎么也没有想到,没过多久,自家好兄弟的咳血旧疾竟又复发了。

那天夜晚,俞陌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想着邻床的好兄弟说不定还在偷偷努力,自觉不能落后,便暗暗打开小灯,翻开高数课本,圈了几道难题,打算趁此机会一举攻克。

大不了,还有斑竹,不会的到时候问问他。俞陌自我安慰道。

约莫一个半钟头过去了,俞陌还是没有解出那道难题,便用笔杆敲了敲邻床的床栏杆,发出动静,想引起那人的注意,却不承想,无人应答。他又唤了声“斑竹”,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奇了怪了,难不成这家伙梦游了?俞陌叹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出去找那人。

事实上,皇甫圣那晚确实不在宿舍。他在复习高数时梦游了,不知不觉地离开了宿舍,悄然来到了南华园。

夜凉如水,秋意渐浓。清冷香中抱膝吟,西风残照疏桐。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苏白欸乃,吴音侬软。醉里评弹听清浅,孤馆吹彻玉笙寒。

忽觉花香萦绕鼻尖,香雾空蒙。一缕白气升腾,渐渐化作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她眉心印着一枚桃花,发梢上那熟悉的小铃铛儿随风响动,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她迁延顾步,渐渐远去,徒留无限怅恨。

忽然,眼前的世界开始坍塌,方才五彩斑斓的幻象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他看到那个白色身影即将被黑暗吞没,坠入无尽深渊。他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可仅仅触及她的指尖。四周好似有无形的墙,包围着他,令他无暇他顾。这时,那个白衣女孩奋力推开他,自己却加速下坠。“叔夜……”女孩笑着,眼里却蓄满泪水,“你要好好的……”

“薇薇……”他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女孩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没,而后被撕碎,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凄然一笑:自己还真是没用呢……笑着笑着,他泪湿两鬓。忽觉喉头涌上腥甜,腹内气息紊乱,全身酸软。恐人知觉,忙用帕子掩了口。一声剧咳,几滴血溅落在那素白手绢上,似点点红梅绽放,却染了几分苍白。

情怅然,泪暗悬。独伫思量,情殊怅怳。

却说俞陌,他找遍了校园,忽然想起还没有找过南华园,就去南华园中找人。恰好撞见梧桐树下立着一道白色身影。

“鬼啊!”俞陌大惊,“天哪!那家伙不会想不开了吧!”

俞陌虽然一阵后怕,但他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斑竹!”俞陌扳过那人的肩膀,却惊觉对方泪痕满面,才知其被梦魇住了。

“斑竹!”俞陌又唤了对方一遍,对方才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那人难以抑制地呜咽着,紧紧抓住他的双臂,一遍一遍地唤着同一个名字:“薇薇”。

俞陌从未见他如此失态,怔怔地盯着他。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乍现:是了。也只有她了。也只有妹妹出事了,才会让他这般难过。

俞陌心下了然,正欲安慰他几句,却无意中看见他的嘴角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心内不禁有些疑惑:“皇甫圣,你休瞒我。”

“何事?”皇甫圣恢复了往日的镇静,定定地看着俞陌。

这一来,俞陌倒不知该如何问他了。俞陌踌躇半晌,字斟句酌地开口:“斑竹,你……”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这里怎么受伤了?”

皇甫圣闻言,淡淡一笑:“许是不久前磕到哪里了。”

俞陌突然诡谲一笑,一把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脉息紊乱,气血失和,是为抱恙之兆。”俞陌看着他,眸中阴云渐起,额角青筋跳了跳,语气森然:“皇甫圣。若非我刚刚注意到,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皇甫圣笑着摆摆手:“不妨事。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

俞陌气急:“你还逞强!少年人血气未定,尤当注意保养……若为情所困,必为情所伤。皇甫圣,这些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俞陌。”皇甫圣注视着他,眸中竟掠过了一丝悲凄。良久,他轻启丹唇,缓缓吐字:“你说的这些,我又如何不知。但,俞陌,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你拿命去护,也护不住一个你最在乎的人……”言及此,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甚至有些哽咽了:“她是我皇甫云生的亲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我终究没有护住她啊……”

“斑竹啊!侬说倷(我说你)真是糊涂啊!有什么事情不跟侬讲,整天憋在心里,迟早把自己憋出问题来。”俞陌无奈地摇摇头,“倷说伲(你说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了,有啥事咋不跟侬俞陌说,非要自己一个人承受。倷呀倷呀……侬俞陌也不是戆头(痴子),咋看不出倷其实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想着抓紧时间学完大学四年的内容,然后立马赤松(跑路)。但倷好歹待满一个学期,等下学期专业定下来了再赤松嘛!倷寒假再去看俚(她),不好吗?”

俞陌情急之下,干脆说起了苏白,眼见皇甫圣有所触动,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哎。侬找倷一个晚上了,倷快转去困觉吧。再不转去困觉(回去睡觉),明朝早困思懵懂哪恁办(明早犯困了怎么办)?”

“嘎不宁(对不起),让倷担心哉(让你担心了)。”皇甫圣诚恳地向俞陌道歉。

“弗碍,弗碍(没事,没事)。”俞陌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朝下昼给侬讲张啊好(明天下午给我讲解题目好吗)?”

“来塞(好呀)。”皇甫圣爽快地答应了,便和俞陌勾肩搭背地回宿舍了。

身后西风残照里,梧桐叶簌簌落下,摇曳舞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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