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官道，刘婵玥一行人一路向东南行进。在即将抵达姜国边界处，一些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百姓，吸引了刘婵玥的目光。
越往前走，流民越多。刘婵玥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掀起帘子向展宁询问：“展统领，外面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流民？”
“可能...是什么地方又闹灾了吧，加上这里是两国的交界处，流民自然也多一些。”
展宁自然是看到了这番景象，显然，她也不知情。刘婵玥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这里人多，长公主要下去，还是把它戴上吧。”孟清秋递过来一个帷帽，刘婵玥点点头接过。
见刘婵玥下车，展宁和孟清秋也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几人朝着旁边的小道走去，打算找个人问问情况。这一行人本就浩浩荡荡惹人注目，百姓即便不知道这是护送姜国公主的队伍，也能猜出他们身份显贵。
未避免冲撞贵人，流民原本都连连避让，但见他们主动过来，有些胆子大的竟然立刻围了过来。“各位公子小姐，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刘婵玥本想给些银子，可就在她掏出钱袋的瞬间，无意中瞥见附近一些流民眼中的贪婪。这老伯年迈体弱，即便给了他银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何况在荒郊野外，银子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倒不如给些吃的实在。
“姑姑，回车上拿些吃的来吧。”
“好。”
对面的老伯连连道谢，甚至还要下跪磕头，刘婵玥连忙伸手扶他。“快起来...老伯，你们是什么地方的人？为何会流落在外？”
“哎...我原本是丹陵城附近的村民，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这一带的。有些是去投奔亲戚，有些是无处可去，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可这么多流民，丹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年自从开春以来，就没有下过两场雨，干旱得不行，导致许多人家里都颗粒无收，还不上二五月的贷，走投无路，只好逃难啊....”
“还贷？”
看他们光鲜亮丽的模样，也难怪不懂。老伯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是啊，每年的收成就那么多，上交完官府之后就没剩下多少了，春夏之间，陈粮已经吃完，新粮食还没有成熟，可不得去借贷吗？若是风调雨顺，那等到秋收的时候，便能有银子还贷，可若是不幸遇到天灾，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可这种情况下，官府难道不开仓放粮吗？”
“哎....就那么点粮食，连填饱肚子都难啊...”
刘婵玥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可见老伯孤身一人，又不免追问：“老伯，您家中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没有同您一起？”
说起这个，老伯似乎想起了什么悲苦之事，抹了抹眼泪：“我家中原本有三个儿子，两年前，却突然因为京城要大兴土木，官府便来人把他们全部征收做了徭役。两个儿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还有一个....哎，没能逃出来，连带着我那五岁的小孙女，一同被债主家抓去抵债。”
刘婵玥大怒：“岂有此理！何人敢如此猖狂，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伯却摆摆手：“借贷之时，都是签署了契约的，就算是告到了衙门也是没用的。”老伯的语气俨然已经认命了，孟清秋将吃的递给他，他拿上便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可周围的流民见状，却如同饿狼扑食一般纷纷朝着这边涌来，哭着喊着求刘婵玥施舍给他们。刘婵玥吓了一跳，幸而展宁眼疾手快，快速将人护在身后，没有让失控的流民伤到她。
“展统领，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到太华？”
“快了，约莫两三个时辰吧。”
听到这个答案，刘婵玥立刻做了决定：“给将士们留些水，然后把我们剩下的所有粮食都分给他们吧。”
展宁对她这个决定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反对。“是。”
此事对刘婵玥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于这些许多天都没有吃过饱饭的人来说就是比天恩还要浩荡的事情。
几个将士刚刚把食物抬过来，流民便一拥而上，边吃边抢，刘婵玥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眉目中流露出的尽是悲悯之色。东南一带尚且算是富饶，可太平盛世，连丹陵都尚且如此，那其他地方又该如何？
刘婵玥一行人于日落前入了太华城，祁国将士的护送结束，并未在此停留，准备日夜兼程回去复命。
终于回到姜国境内，刘婵玥本应该高兴，可她此时却提不起半点兴致。“长公主已经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孟清秋说道。
看着桌上各式各样的菜肴，刘婵玥便知道是当地太守特意叮嘱官驿准备的。可越是这样，她的心里越不是滋味。“本不该这样浪费，可我实在没有胃口。让展统领告知沿路的州府，以后不必特意准备这些。”
“是。”
“这天下有这么多的百姓辛辛苦苦耕种，到头来却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而我....何德何能，在这坐享其成？”
“长公主千万不要如此苛责自己，若非您去祁国为质八年换来的太平，这世间恐怕会有更多的人流离失所。”
身为公主，她已经尽到守护臣民的责任。听到这话，刘婵玥心头一暖。“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过得苦，可跟他们比起来，我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孟清秋递过来一碗粥，刘婵玥这一次倒是顺从地接过。“长公主，天色也不早了，用过膳早些回房歇着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呢。”
刘婵玥一边吃一边理头绪。“是要歇息了，不过明日我们先不着急赶路，展统领，你可知赵中尉何时赶到？”
“最快也要明天日落时分。”
“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里等等他吧。”
一听这话，展宁立刻反驳：“长公主是君，赵大人是臣，哪有让长公主等他的道理，既然自己脚程慢，那便让他日夜兼程追上来就是。”
看来展统领也是个记仇的，才几日的功夫，这么快就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好歹堂堂中尉，如此对待倒是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反正我也想要在城中逛一逛，多留一日也无妨，展统领安排下去即可。”这里天高皇帝远，她正想趁此机会，看看民情究竟如何。
而展宁听到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费口舌：“是。”
“明日我们悄悄出去，不要泄露行踪，有展统领在，也不必带护卫了。”
“臣领命。”
展宁此刻对这位长公主可谓是充满了好奇，明明先前那般刁蛮跋扈，后来却又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如今看似贪图享乐，却又好似另有目的，这般令人捉摸不透，待回了宫，必定不是个善茬。她定要替太后好好盯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