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婵玥今日是微服出巡，不仅没带护卫的人手，连马车也没有备，就这样在街上走了半晌，也没有见什么异常之处。现下正是开市的时辰，街上有不少货郎和摊贩，刘婵玥每路过一处都觉得新奇。
“小姐走了半天，累不累？可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吃点东西？”
经过孟清秋一提醒，刘婵玥才惊觉时辰不早，可现在往回走的话，至少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回到驿站，倒不如在附近找个地方打尖。毕竟，就算她不饿，也总要顾及孟清秋和展宁。
“被姑姑这么一说，似乎是有些饿了，前面有个面摊，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几人走过去，刚一落座，摊贩便乐呵呵地招呼着。“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孟清秋说道：“来三碗面就好。”
“好嘞，一碗十文钱，一共三十文。”
刘婵玥对物价是不懂的，可展宁却是一脸震惊，骤然回头询问：“一碗素面，你要十文钱？”
“客官这是什么话，现在谁不是这个价钱，瞧你们一个个衣冠楚楚，还缺这几文钱？”
展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京城一碗面尚且只要五文钱，我竟然不知，何时这太华城的物价竟然远超京城了？”
一听这几位是京城来的，又个个举止不凡，摊贩顿时有些发怵，他方才言语之间多有冒犯，不会是得罪了哪位大官家里的小姐了吧...刘婵玥见状，也立刻站起来解释：“这位大哥，我们常年在京城做生意，此番是第一次来太华，敢问这里的物价到底为何如此昂贵？”
“做生意的？还是从京城来的？那你们这一路上难道没有打尖过吗？怎么到我这里才问东问西的？”
这倒是让他说对了，无论是刘婵玥回朝，还是展宁去祁国这一路，他们的一应吃住都是由官驿打点，还真是头一次自己花钱买东西吃。
刘婵玥只好继续扯谎：“大哥有所不知，我们平时都是跟在父亲母亲身边的，一路上没买过什么东西，今日父亲难得放我们出来逛逛，自然对外面不甚熟悉。”
那摊贩脸上戒备的神色才稍加缓和，而展宁却被长公主这信口胡诌的本事所惊讶。
“原来是这样，哎，你早说么。”刘婵玥朝着展宁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莫要冲动，静静听摊贩说下去。“你们这些有钱人不懂，今年不少地方都在闹大旱，十文钱能吃上一碗面不错了。瞧见那个卖炊饼的没？若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时候，炊饼只要一文钱，而今啊...都七文钱了....”
“七文？！”展宁一脸惊讶。
看她大惊小怪的样子，摊贩不屑地瘪瘪嘴：“方才你说这太华物价怎么远超京城，哼，人家天子脚下，即便遇到什么天灾，那也是不愁吃不愁穿。起码要做给陛下看是不是？哪像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即便朝廷有心救济，可路途遥远，中间再出点什么岔子，哪里还有多少粮食送来。城里就这么点东西，你也要我也要，那物价可不就成了现在这样了？你且看吧，等入了冬，米粮的价钱还要涨价呢！”
怪不得城外这么多流民，一个炊饼的价格都涨这么高，颗粒无收的百姓如何买得起？
“我说你们几位，这面到底还要不要？”
孟清秋连忙掏出钱袋，将三十个铜板递给他。“要要要，劳烦快些帮我们上来吧。”
“好嘞!”摊贩收了钱，也不再冷言冷语，立刻转身去忙活了。
“展统领，姜国境内每逢天灾都是如此吗？”
展宁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作答。“许是吧....臣平时并不上朝议政，对这些不甚了解，只知道每年都会有地方受灾，太后为此很是头疼。”
刘婵玥心中一阵悲戚，看来此事并非谁的一人之过，想要解决这种境况，只有国富民强，而这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面来了，你们几位慢用！”
面刚刚端上来，突然就有一群骨瘦如柴的孩童，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蹿了出来，蜂拥到她们的面前。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她们桌上的面，不住地咽口水。
“去去去，别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摊贩显然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了，语气满是嫌弃和冷漠，几个孩子不敢惹他，只好离得远了些。
“方才一路上都没有看到有人乞讨，这几个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刘婵玥问道。
“这些小人精，专门蹲在角落等你们这些客商，只要见着有人买东西吃，就跑出来盯着人家。不过你们放心，他们也就是看看，不会动手抢的，甚至也不敢伸手去讨要。最多就是等你们吃饱了，他们去捡一些残羹剩饭吃。”
然而，摊贩刚说完，就瞧见一只脏脏的小手伸向了自家的包子。包子刚一抢走，那小乞丐也顾不得烫，缩进角落里猛地往嘴里塞。摊贩阻止不及，立刻抄起藤条，喊人追了过去。“你个小要饭的，蹬鼻子上脸，现在竟然还敢偷东西吃了！”
摊贩连打带骂，似乎要杀鸡儆猴，要他们都长长记性。刘婵玥看不下去，连连喊了住手，跑过去查看。走到跟前，刘婵玥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脸：“你怎么样？”
小姑娘似乎许久都没有洗澡了，脸上满是血污，头发也乱糟糟的。她此时的衣服十分单薄，鞋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一双脚被冻得发紫。而更令人心疼的是，面对关怀，她却不敢回应，只抱着头连连躲避。
摊贩说道：“我说这位姑娘，他们爹娘自己都不管，你在这里发什么善心？倒显得我们这些被偷东西的成了恶人....”
孟清秋说道：“孩子还这么小，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怎么下得去手？！哼，若是不结结实实打一顿，他们以后就会接二连三来偷，我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就指望卖这些东西糊口呢！你以为都跟你们富商一样，想要行善，随手赏什么都行，可我要是可怜他们，我一家老小就得饿死！”
他这话虽然听着刺耳，却字字诛心，刘婵玥本来也有怒火，可此时却一下子全消了。孟清秋也被说的哑口无言，还是展宁一个箭步上前，掏出几枚铜板塞到他的手中。“拿着钱闭嘴！再多说一句，我砸了你的摊子！”
摊贩一脸不忿，但好歹拿到了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可就在他想要转身回去的瞬间，又被刘婵玥叫住：“你这里还有多少吃的，我全部买了，分给周围的孩子们吧。”
摊贩本不愿再搭理她们，可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刘婵玥此话一出，他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好嘞好嘞，我这就去。”
像是怕她反悔似的，那摊贩迅速将笼屉里面的包子全部拿了出来，孟清秋倒也大方，取出一些散碎银子递给摊贩，没有让他找。周围本就伺机而动的孩子们，一听说那些食物是分给他们的，瞬间都扑上来争抢，抢到之后又迅速离开，不敢在此多停留片刻。
这场面，比昨日在城外看到的流民也好不到哪里去。方才被救下的小姑娘也随着孩子们离开，刘婵玥站在原地，心情沉重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
“其实那小哥说的不错，这样的孩子多半是爹娘养不活他们，所以就丢在街上，让他们自己讨食物吃，姑娘又何必理会呢？”身后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刘婵玥循声望去，来人竟然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
“姑娘是.....”展宁一向警觉，见来人脸生，便立刻挡在了刘婵玥的面前。
“我叫时如怜，也是出来行商的。”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另一个摊位。“方才我就在那里坐着，看你们这边的动静有些大，所以过来看看。”
来人报了家门，刘婵玥也不能无礼，只好走上前打了一声招呼。“如怜姑娘方才的意思，是不赞成我们对这些孩子施以援手？”
“也不是不赞成，只不过...像这样的孩子，亦或是这样的难民，天底下多的是，姑娘帮得了一个，帮得了两个，能帮得了成千上万个吗？”
“能救一个是一个，既然遇到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被打死饿死。”
“姑娘有这份善心是好的，只不过....此乃民情，不是你我能解决的事情，只有国富才能民强。”
刘婵玥有些惊诧，这两句话竟然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对了，方才听你们说是从京城来的，这是要去哪？”
刘婵玥顿了顿：“不日就要返回去了。”
“巧了，我此番也是要进京做一笔买卖，若他日有缘，说不定咱们能在京城重逢。”
刘婵玥心知不会有这一天，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若有机会，到时候在与姑娘把酒言欢。”
刘婵玥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待彻底消失不见，时如怜的身后才缓缓走出一个黑影。“如何？”
时如怜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这位长公主，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有趣一些。”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