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 御书房
刘婵玥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早已传回宫中,看沈太后勃然大怒的模样,刘怀远忧心忡忡。
“陛下急着召臣进宫,可是出了什么事?”闻政问道。
看到来人,刘怀远急匆匆走上前。“太傅,母后下了急诏让姐姐回京,朕担心她回来之后...母后会为难她,你快帮朕想个办法。”
刘怀远急得焦躁不安,闻政却不以为意:“怎么会呢?长公主所为利国利民,朝野上下对她也是一片赞声,待回京之后,只怕太后褒奖她都来不及,又岂会为难?”
刘怀远万般无奈地摇摇头:“这么多年,难道太傅还看不出来吗?姐姐训斥了沈家的人,就等于驳了母后的面子。即便一时之间母后无法对姐姐下手,日后也会想办法出这口气的。”
“既然现在是安全的,那陛下又何须急着考虑以后呢?”
刘怀远的脸色顿时不悦:“她是朕的姐姐!是朕在世上唯一的血亲,朕怎么能不为她以后着想?太傅...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她吗?”
这么多年,闻政虽然一直听从太后吩咐辅政,但刘怀远总觉得太傅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才急着找他商量对策。可方才闻政所表现出来的冷漠,让刘怀远心中不免失望。
“若长公主有难,臣自会想法子相救,可如今长公主好好的,陛下觉得臣能做什么?”
刘怀远紧皱双眉,满脸不可置信。“太傅...”
“何况臣虽然为太傅,得到旁人敬重,但终究还是臣子,若陛下都护不了长公主,那臣就更不用说了。”
刘怀远心中咯噔一下,是啊...姐姐在外受了那么多苦,若回来之后还是如此,那他当这个皇帝有什么用?
“若陛下没有旁的事,臣先告退了。”
见他不语,闻政准备离开,可就在他行礼告辞的时候,刘怀远却突然开口:“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朕要拟旨,封姐姐为定国长公主。”
祁国
议政殿
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但谭启却一份都没有翻阅。他自从下朝之后便一直呆呆地坐在议政殿内,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直到殿外传来秦南风的声音。“陛下....陛下...”
谭启猛地抬头,只见秦南风已经不顾内侍的阻拦,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南风....”
“陛下,臣妾的父亲是不会和瑞王一起谋反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还望陛下明察!”秦南风一进殿就跪在谭启的面前,满脸泪痕苦苦哀求。
“南风,你快起来。”
谭启上前搀扶,秦南风却不愿起来,依旧跪在地上。“已经两日了,父亲在牢中受苦,我却丝毫不知,实在枉为人女!陛下....求陛下替臣妾的父亲洗涮冤屈!”
谭启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似乎不知如何向秦南风开口。“大司徒他...已经供认不讳了。”
秦南风摇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不...不可能....父亲从来不与瑞王亲近,又怎么会和他一同密谋造反?陛下,你让臣妾去看看父亲,让臣妾亲口问问他....”
原本谭启也觉得这是个笑话,可先前逃走的瑞王余党被抓,将大司徒供出来,还有各种大逆不道的书信来往。种种证据摆在眼前,谭启就算是再不信,也只能将大司徒停职候审,可没想到,今日他却认罪了。
谭启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毕竟,谋逆的罪名一旦坐实....“天牢重地,有太多人守着,你万万不能去,南风,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不让你受到牵连。”
想想也知道,现在朝臣们必定都吵着要皇帝废除罪臣之女的后位,秦南风虽然明白他的难处,但却也不能置秦家和父亲于不顾。
“陛下,你处罚臣妾吧,所有的罪责,臣妾愿意一人承担,只求你放秦家一条生路...”
秦南风的身子本就瘦弱,此时有因为痛哭而不停地发抖,谭启心疼地将人拥入怀中轻轻安抚。“莫要说傻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秦南风无助地抓着他的衣襟,眼泪依旧不停地涌出。“父亲不会的,我是他的女儿,我知道他...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被迫承认,陛下,求你...不要杀他...”
谭启的眼中满是悲痛和无奈,处决的旨意就在案上摆着,只要他盖上玉玺,秦家立刻就会被满门抄斩,而他和秦南风...
“南风,你先回去休息,我再想想法子。”
“不,臣妾不回去,陛下...”
“此事是大司空提出的,他是母后的兄长,也是我的舅舅,如今更是群臣之首,我去找母后说情,看能不能有转机。”
“真的?”
秦南风愣愣地抬头看着谭启,谭启伸出手,轻柔地将她脸颊上的泪水拭去。“嗯,你相信我,回去好好睡一觉。”
秦南风用力地摇摇头:“我等你回来。”
谭启心中一痛,他知道,这次去找太后,也不过是为了秦南风求一条生路,而秦家的其余人等,终究难逃此难。此生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欺骗秦南风,可如今,却不得不骗。“好。”
长秋宫
“母后!”谭启不顾礼节,火急火燎地闯入太后的宫中,守在门外的侍女们也不敢拦着。
“皇儿身为一国之君,这般慌乱,成何体统?”
谭启纵使心急,见母后面露不悦,还是先朝着她行礼:“母后恕罪,儿臣方才失仪了。”
太后心知他是为何而来,慢悠悠地招呼他坐下。“皇儿若是让哀家出面替大司徒说情的,就不必开口了。你舅舅那个倔脾气,谁劝都是没有用的,说不定还会来个以死明志,血溅朝堂。”
“儿臣知道,所以儿臣今日来,只是想请舅舅莫要将此事牵扯南风,您的话,他多少能听得进去....”
太后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连眉毛都紧紧皱了起来:“母后也知道你对她用情至深,可如今...你别怪母后说得直白,大司徒既然敢同谭顷造反,那谁又知道他当初把女儿嫁给你的用意呢?听母后一句劝,忘了她...”
太后话还没有说完,谭启迅速反驳:“当初是儿臣执意要娶她,是儿臣在父皇面前苦苦求来的赐婚,与大司徒有什么关系?”
“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一步步地算计,表面与你亲近,暗中却又勾结谭顷,将我们都蒙在鼓中。”
铁证面前,谭启虽然不敢断言大司徒是被冤枉的,但想到秦南风口口声声说相信父亲,那他自然也不愿意认同太后所说。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太后又补了一句:“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他没有做过此事,为何要承认呢?”
是啊,为何要承认呢?
因为,若他不认下那些书信是写给谭顷的,便只能将晋王供出来。二者选其一,他就算是牺牲自己,也定要保住恩人。不过这个答案,待大司徒一死,便只有她知道了。
“若真的追究起来,那儿臣和母后...岂非也在九族之内?”
太后眼神一冷,拍案而起:“你...混账!你别忘了你是一国之君!”
“可我也是南风的夫君啊!我救不了她的父亲,救不了秦家上下....已经无能至此,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也遭遇不测?”
谭启言语中处处透着胁迫,摆明是在告诉太后,若秦南风受到牵连,那他势必会一同承受。
“你...好,好得很!”太后气得牙痒痒,却又忍着不便发作。
“母后,求您....帮儿臣这一次吧。”
终究是自己唯一的骨肉,太后即便有意要将秦家上下连根拔起,此时也不得不顾及谭启的感受。何况,现在正好趁此机会来和他谈条件。“其实,要说服你舅舅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
听到有希望,谭启立刻追问:“不过什么?”
“哥哥一直有个心病,若你能为他解开,何愁他不答应你?”
“什么心病?”
“便是你的月书表妹,她自幼对你什么心思,你当真就一点也不明白?”
谭启愣在当场,大约也明白了太后让他所做何事。
“秦南风一旦被扣上罪臣之女的名声,中宫之位是保不住了,你可以留着她的性命,但这皇后....必须由月书来做。”
“不行!皇后不仅是一国之母,更是儿臣的妻子,儿臣立过誓言,此生只有秦南风这一位妻子,绝无可能另娶他人!”
“那你就是要逼死她!”太后的一句怒吼,仿佛惊雷一般落在谭启的身上,让他彻底呆滞在了原地。“你要救她,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待群臣激愤,她的下场会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留不下!”
谭启的身体微微颤抖,有些无力地闭上双眼。过了许久,他才再度睁开,神情悲痛地握紧拳头,用最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妥协。“儿臣可以纳月书进入后宫,但绝不废后!”
“不废后,难道要让月书屈居于一个罪...”
“这是儿臣最后的底线,若母后不同意,那我也可以陪着南风一起赴死。”当初他都敢在先帝面前放弃皇子的身份,若真的逼急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那哀家也有另外的条件...月书必须诞下皇长子,继承大统的人,绝不能是罪臣之女的血脉!”
太后常年礼佛,所以她的宫中总是点着檀香,不远处,最后一截檀香燃尽,长长的香灰也最终砸落。
“母后...我只是觉得,您和以前,不一样了。”又或者,现在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太后也突然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母后方才答应儿臣的可以做到,儿臣也不会食言。”
待谭启走后,太后对碧桥说道:“先前不知道大司徒背后是晋王,现在知道了,怎么能不急?至于那个皇后,若哀家执意要赐死秦南风,势必会和启儿有了嫌隙,倒不如留着,反正哀家原本也就答应了大司徒,若他乖乖认罪,哀家就饶了他女儿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