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近日看上去倒是风平浪静,唯一算得上大事的,便是谭启的生辰要到了。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一个寿辰,各地郡侯都应该进京朝贺,可因为先帝丧期不足一年,谭启不愿意大操大办,只是打算办一场宫宴了事。
“旁人倒也算了,只是大司马离京许久,朕打算趁此机会将他召回来。你们亲如兄妹,见到他,想必你也会开心一些。”
看着谭启处处为自己着想,秦南风心中不是毫无波澜,只是现在做任何弥补,对她来说都已经太迟了。何况现在的大权都在太后一族手中握着,他们党同伐异,朝堂已然是阴暗一片。秦南风虽然想见到陆纵横,却不希望他回来,最好躲得远远的。
“臣妾知道陛下这么做都是为了臣妾,可若连各地郡侯都未曾入京,只单单召了大司马回来,恐怕会落人口实。”
“他本就是朝臣,回京是理所应当。你若是担心不妥,朕便从递了折子的皇亲国戚中多选出几个人来。对了,连姝宁长公主都呈递了贺表,言辞恳切,一片至诚....只是因为谭顷谋反一事,母后心有芥蒂,不愿让她进京。”
谭曦?如今京中没了瑞王,也没了先帝,她竟然想要回来这个是非之地?此番祝寿她怕是别有用心。想到自己一人在宫中势单力薄,而谭曦的驸马戴岳手握重兵,秦南风连忙说道:“那陛下是怎么想的?”
谭启显然有些犹豫:“母后所言虽然有理,可不管怎么样,她始终是我的皇妹。何况只是进京祝寿,也不带人马,能掀起什么风浪。”
“陛下说的是,若陛下连兄妹情分都不顾及,又如何做百姓心中的仁君呢?”
见秦南风也同自己想的一样,谭启笑着点点头:“嗯...她自小就在京中长大,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去了奉元那么久,难免会想念京城的繁华。罢了,就让她回来看看吧。”
“陛下英明。”
沉默片刻,谭启似乎是想起什么,轻叹一声:“哎,以往每年生辰的时候,见深总会搜罗一些稀奇古怪又有趣的小玩意送我....他走了那么久,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这是想念世子了?”
“这个没良心的,想必是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连书信都不知道寄回来一封。”
“世子年轻,以前就总想着玩乐,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云游天下,可不就是忘乎所以了吗?”
谭启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好在有你陪在我的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求了。”
秦南风娇羞一笑,脸庞轻轻贴在谭启的肩头。“陛下放心,臣妾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奉元距离京城不远,在谭启寿辰前,谭曦便回到了宫内,住的依旧是原来的披香殿。虽然她才离开短短一年不到,可这里早已物是人非。而她此次回来,也正如秦南风所料那般,祝寿是假,报仇是真。根本不用多加试探,便能看出她对太后的浓浓恨意。
秦南风一手握着她意欲下毒的证据,一手神色自若地摇着扇子。“长公主倒也不必紧张,本宫并没有押着你去陛下面前分说,便已然表明了态度。”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怕是忘了,秦家被扣上谋逆的罪名,惨遭灭门。你我既然有同样的敌人,那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谭曦满脸不解:“可你如今毕竟是皇后...”
“本宫虽然是皇后,可也是秦家之女。你与瑞王兄妹情深,如今已然逃离了龙潭虎穴,却还是甘愿回来冒险一试。那我身为人女,若不报此仇,待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父母?”
谭曦虽然觉得她言之有理,却还是满脸不解:“那你为何要阻止我?”
秦南风冷哼一声,怪不得瑞王当年早早将她送走,的确是没什么心术。“若是要投毒,本宫日日就能见到陛下和太后,机会多的是。可如此一来,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我爹和瑞王都是因谋逆而死,不仅身败名裂还死无全尸。这个仇,本宫要十倍百倍地还给那个幕后之人!”
“你想怎么样?”
“如今还不是动手的时机。若长公主信得过本宫,将来你我二人里应外合,定能报的此仇!”
“我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回来一次,难道现在就什么都不做吗?”
“难道长公主想要来个鱼死网破吗?如今没了先帝的宠爱,长公主还以为自己能够在宫中肆意妄为吗?”
的确,以前这里是她的家,可现在,她只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
“此事不急,只不过需要长公主先求陛下让你在京中多待一段时间。”
“我自小和陛下就不怎么亲近,他会同意吗?”
“放心,陛下心软,只要你肯开口,他定会同意。”
看着眼前心思深沉的秦南风,谭曦有些好奇。“他对你那么好,到时候你真的...下得去手?”
秦南风心中猛地一顿,眼中闪过片刻的犹豫之后,语气越发冰冷:“有什么下不去手的?我只怕到时候不够解恨。”
因还在国丧期间,禁忌颇多,也不能奏乐作乐,所以此次寿宴办得简单,好在谭启本就不喜欢那种热闹非凡的场合。众人依次献上贺礼,又敬酒之后,这寿宴便算是结束了。只有陆纵横被皇帝留下,而留下他,也是为了秦南风。
“臣陆纵横,给皇后娘娘请安。”
“陆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毕竟在宫里,礼节不能少。”
两人大半年没见,方才秦南风在寿宴上见到陆纵横的那一刻便红了眼眶。陆纵横起身后,看着消瘦许多的秦南风,眼里也满是心疼。“我回来晚了....先前听说你病了许久,现在可痊愈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眼看着她重新振作起来,陆纵横也没有再重提旧事,徒增伤怀。“陛下已经答应让我留在京中,今后你我便相互有个照应。”
“不....陆大哥,其实你不应该回来的。这里的水太深,你找个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以前不争是因为我无心权势。可这并不代表我就会任人宰割。管他是明枪还是暗箭,我都能应付得了。”
秦南风心头一热,没想到时至今日,陆纵横还是会真心待她,把她当做亲人一般庇护。可是...“陆大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陆纵横只当她说的是这副病容,并未多想其他。“你安心养着,一切都会过去的。”陆纵横顿了顿又问:“陛下...待你还好吗?”
看了一眼谭启离开的方向,秦南风点点头。“嗯。”
“想来也是,陛下特意将我召回,又能让你我单独相见,这份情谊并不减当年。”听到这话,秦南风沉默不语,陆纵横见状,便知道她心中尚有郁结。“你可是....还在怪陛下?”
“若换作是你呢?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陆纵横一时怔住....枕边人亲自下令处死自己的亲人,任谁都不能做到毫无怨怼。即便他想要开口宽慰秦南风,也开不了这个口。“我...我不知道。”
“若是有一天我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做了伤害你的事情,你可会恨我?”
这回陆纵横倒是没有任何犹豫:“不会。”
“真的?”
“嗯,即便是到了要恩断义绝的地步,我也不会恨你。”
秦南风苦涩地笑笑,其实她心中明白,自始至终谭启都未曾想过要伤害她,只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愿以偿。“陆大哥,有你这句话,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