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婵玥出了太医院，天已经阴沉下来，几朵黑云盘踞在一起，遮住了落日的余光，使得原本的昏暗更加看不清。一线阳光努力地从黑云中穿透出来。这一幕看上去异常古怪，太阳和黑云好似互相牵制一般，各自抢占着应有的优势。
蔡公公说道：“有些事情真的是极其讽刺。”
“蔡公公何出此言？”
“一日是宫中的奴婢，一辈子都是宫中的奴婢。偌大的皇城，岂是你想入就能入，想走就能走的。既然进来了，就该断了要离开的念头。”蔡公公冷冷一笑：“小莲这丫头平日看似聪明，原来连这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蔡公公似乎话里有话？”
“小莲是我看着她入宫的，当时我就在想，这丫头必定不是简单的人物。长相清秀，知情识趣，眉眼之间透着一股灵气。官家喜欢她，将她放在身边伺候，我对此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不过颇为讽刺的是，原来她还有出宫的心思。这么趁手的玩物，是男人都想要紧紧地抓在手中，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呢。”
“难道蔡公公对小莲姑姑也有好感？”
听刘婵玥这么一问，蔡公公先是一愣，随即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好感？我可不是小星子，宁愿伸出肩膀让她踩着。”
“小莲和星公公是认识的？为何星公公只字未提？”
蔡公公鄙夷：“那是当然，他是什么身份？都知监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太监罢了。”蔡公公幸灾乐祸：“谁又会想到，两人曾经是对食的关系呢？”蔡公公指着黑云：“就像是这云一样，硬要遮盖太阳的光芒，最后只会被太阳刺得千疮百孔。”蔡公公摆摆手：“时候不早了，刘大人还是早些出宫比较好。”
刘婵玥顺着蔡公公所指，刚才聚集的黑云被风吹散开来，早已遮挡不住落日的余晖和光芒。只可惜日将西落，预示着这一场无谓的斗争终将会以日落云散而告终。
左司理院
万音问道：“在哪里发现的？”
捕快说道：“临安城外向东五里地的一条小溪边，林仵作先去的，看见尸体当场就傻了。”
万音说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真相永远也不会被掩埋...”
将军府 大堂
“是林月娘？”刘婵玥问道。
万音点头：“嗯，已经基本确定了身份，那一具腐烂的尸体右臂内侧隐约可见一块胎记，与林氏的胎记形状大小非常相似。尸体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破烂，但是林仵作依稀记得是当日林氏所穿的服装。据此两点，我们推测这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林仵作失踪的妻子，林氏。”
“可知死因？”
“应为左胸被利器穿刺致死，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发现腐尸的地方应该就是她遇袭的地方。这一点也和林氏弟弟的证词一致。所以林氏应该是和她弟弟分开后，不久便遇袭。”
“林氏和姚小莲先后遇害，不知其中是否会有联系。”
万音摇头：“这个尚且不知晓，但对于这个凶手，有一点有些奇怪。”
“是什么？”
“我在死者衣服上发现一只鞋印，而且鞋印在裙子下摆的内侧，一般人很难把鞋印在这个地方。所以这个鞋印很可能是凶手在死者倒地之后留下的。只可惜这个鞋印并不完整，只有后半段，很难判断出凶手的身高。但是这个鞋印的花纹却很特别，不是普通的鞋底...只是在哪里见过，我有些想不起来了。婵玥，你看看。”
刘婵玥仔细看了看：“鞋跟处有一块特别平整的地方，似乎这双鞋的鞋跟沾上了什么东西，花纹延伸至此就没有了。”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奇怪之处。”
宫内 御前宫女的房间
“这是我和小莲平日里休息的地方，只要官家晚上不需要我们，我们就会在此休息。前几日她还在和我说话，现在已经阴阳相隔了，晚上睡下看着空着的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小翠嘤嘤哭泣：“突然就这么没了，让人怎么接受得了。刘大人，这些都是她生前用过的东西，我都好好保存着，没有移动过。”
小莲的床铺的很整齐，床单和被褥不见一丝褶皱，被子枕头按照下大上小的顺序叠在一起。与铺床的方式相同的是，桌子上物件的摆放，也是按照大在下，小在上的顺序排放整齐。
刘婵玥说道：“这里，以前应该有一个东西，但是现在不见了。”在小莲的桌子上有一块明显的方形的痕迹，上面却放着一个尺寸小很多的盒子。
根据小莲的习惯，这个地方原本放着的应该是一个比较大的盒子，现在却不见踪影。小翠低头思考：“经过刘大人这么一提醒，我似乎有些印象。以前是两个盒子叠在一起，现在下面那只木盒子不见了。”
“难道是被人拿走了？”
小翠摇摇头：“不太可能。没有人在的时候，我和小莲都会锁上房门。我们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是因为以前曾经有一次，不知是谁捉弄我们，将一条蛇放在了我们的房中。那次小莲还被蛇咬了一口，手肿了几天才消退。从此我们便留了个心眼，只要出门，都会把房门锁好。小莲死的那天我还见过那只盒子，好好地放在这里。”
“那知道这只盒子里放着什么吗？”
“我记得是一个带锁的盒子，所以应该是一些比较贵重的东西吧，可是具体是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小翠弯下腰，从床底下拉出一只方形的小柜子。“如果大人想看小莲的遗物，应该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些衣物，我收起来放在了这只柜子里了。”她利落地打开了柜子，几件单薄的衣服依照颜色整齐地叠放着，衣服旁边的缝隙插着一双尚未完成的新鞋。小翠将鞋子拿出：“这双鞋是她还未修完的，她说待她完成的时候，就可以出宫了。她要穿着新鞋出宫，开始新的生活。现在却变成了这样...”还未说完，小翠又哭泣起来。
刘婵玥看着她拿出来的鞋子，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注意到这双鞋的鞋底，同林月娘衣服上疑似凶手留下的鞋印花纹非常相似。刘婵玥赶紧从小翠的手中接过鞋子，左右翻弄着仔细查看。
小翠见刘婵玥如此，有些不解，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过了一会儿，好奇心驱使她开口：“大人，这双鞋怎么了？”
“这个鞋底很特别。”刘婵玥思索着，听见她问便随口回答了一句。
“特别？原来大人说的是这个。这个鞋底的花纹是宫中特有的，宫外的确是见不到的。”
“宫中特有的？”
“是的。为了防止宫人将宫中的东西偷拿到宫外变卖，所以宫中很多东西都有特殊的记号。”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块绢帕递给刘婵玥。“大人，你看，这绢帕上用的丝线，与宫外是不同的。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不会发现，但是对着阳光仔细瞧瞧，便会发现其中嵌入了银色的丝线。还有这绢帕用的布，在织法上和宫外的也是不同。同理，宫人所穿的鞋子和宫外也不同，鞋底的花纹是特殊的。”
“所以，只有宫里的人才会有这种鞋底的鞋？”
小翠点点头，略带疑惑地说道：“是的，宫外的人是不可能会有的。”
刘婵玥拿着鞋，想起了万音给她看的鞋底，在鞋跟附近还有一块不明的东西。“那宫中所有的鞋都是一样的吗？会不会也有区别？比如宫女或者公公？”
小翠思索着她的问题，又看了一眼旁边站着没有出声的蔡公公，他们彼此摇头。小翠说道：“所有的鞋都是一样的，除了大小，并无区别。”
对于这样的回答，刘婵玥显然有些不太满意。刘婵玥继续问：“比如，鞋跟或者鞋头会作特殊的装饰吗？”
“普通的鞋子应该是没有的，像是小莲这样，自己绣一些喜欢的花样，倒是有的。大人指的是什么样的特殊装饰呢？”
这双鞋的花纹很清晰，单单从花纹的深浅来看，应该是一双穿着不久的鞋子。这样的鞋跟破损的推断有些站不住脚，虽然尚有疑点在，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杀害林月娘的凶手乃宫中之人。如果凶手真的是宫中之人，是否和姚小莲的死亡有关呢？
案件调查至此，似乎有一根主线穿插在所有的案件之中，而这根主线也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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