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刘婵玥说道:“郑秀廉担任监察御史已经十年了,对孤父辈的社稷有功。他就要远离朝堂了,孤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璇玑说道:“奴婢这就去将郑老先生请来。”
半个时辰后,骨瘦嶙峋的郑秀廉颤颤巍巍地走来。“草民郑秀廉,叩见陛下。”
“郑老先生身子羸弱,不必行礼了。”
“谢陛下。”郑秀廉脸上皱纹密布,满头白发,偏就一双眼睛还清亮,目光炯炯。
“郑老先生就不好奇,孤为何要召你入皇宫?”
“陛下聪慧,想必自有其用意。而草民愚钝,竟然未曾察觉户部侍郎贪污一案,已经愧对朝廷和黎民百姓。还望陛下收回草民的俸禄,让草民携家眷返乡,自谋生路。”
“那你瘦的皮包骨,可那贪污的户部侍郎却吃的满脸肥腻。孤知道你是为了朝廷操劳过度才导致身形消瘦,入官四十余年,你晋升的机会极少,若非你师长提携,只怕你现在还是小小的官吏。忙碌一生,却始终清贫,一年里你冒死收集宰相宗胤意图谋反的证据,竟然疏忽了户部侍郎贪污一案。”
郑秀廉重重地在地上磕头:“草民.....愧对朝廷。”
“老先生,你无愧于朝廷。户部侍郎贪污一案,即便没有你,也应当有御史台的人向孤弹劾。可见御史台和朝廷官员勾结已经成了风气,以你一人之力,如何堵的住这一口早已形成的深渊?”刘婵玥上前扶起郑秀廉,手掌心接触到的是他隔着衣袍,瘦如干柴的胳膊。
“陛下,草民斗胆,还有一事想请陛下多加小心。”
“孤会小心宗胤。”
郑秀廉欣慰一笑:“陛下圣明。”
“你倒不像是其他人,看着孤以女子之身登基,便随意藐视孤的君威。”
“女子如何,男子如何?自古贤德之人继承大统。陛下勤政爱民,再有贤臣辅佐,定能令凤栖国走向盛世。”
“那孤便在这里向老先生告辞了,望老先生此后余生,身体康健,儿孙绕膝。”
郑秀廉开怀大笑:“草民大限将至,只希望余生几年,有刑狱典籍可供研读批阅,来日若能启发后人,草民便知足了。”
“老先生走好.....”郑秀廉向她磕头拜别,她目送着他佝偻的生硬越行越远。
当天夜里,璇玑说道:“陛下,安王妻子,魏萱带到。”
“让她们进来吧。”
魏萱和其女灼灼被带到时,刘婵玥正好翻阅一本《东宫史册》。魏萱说道:“妾身魏萱及女儿灼灼,参见陛下。”
刘婵玥回头,赞许地看了魏萱一眼。“不愧是曾经凤栖第一女将,昨日在宴席上见你面对形如泼妇的慧太妃谢氏,也不卑不亢。”
听到刘婵玥声音,魏萱和灼灼纷纷下跪。“妾身远离疆场已久,陛下莫要说笑了。”当年的凤栖女将魏萱,率领一千精兵长途奔袭北疆,深入敌境内百里,斩杀敌军三千余人。魏萱经此声名大噪,在京都风光无两。
“当年你受封将军时,孤还未出生。但是也能想象到当年魏将军的意气风发。”
“已经是十八年前的旧事了,嫁为人妇之后,妾身再未曾入过校场。这双手.....”魏萱卑怯地望着自己的手:“每日只知道穿针引线,再也拿不动兵器,握不住缰绳了。”
刘婵玥叹气:“看来绣花针比柳叶刀重。”她瞧见了魏萱白皙的手上露出的那半道猩红的鞭痕。猩红的鞭痕下还有一道已经淡去的鞭痕,老痕迹愈合之后,又让人添了一道新的。
“父亲曾言‘男儿志在四方话不假,若是女儿不愿意待在深闺,也可以在这天地间施展一番抱负。’父亲教妾身习武,妾身和父亲研读兵书每日到深夜,妾身迷恋起兵法来,如痴如醉。可是.....可是.....”魏萱忆起往昔,不免潸然泪下。
“母亲不哭!”灼灼向刘婵玥磕头:“外公最是疼爱娘亲,可是外公死后,无人能再为娘亲做主。娘亲只能任由父亲欺负,陛下您看,娘亲手上的鞭痕,便是父亲之前喝醉酒,又给打上的!”
魏萱一战成名之后,不过两年又立下新的军功,虽然是女子身,但是营中战士再也不敢小瞧她。当年安王谢晋求娶魏萱,装作与其情投意合。安王哄骗魏老将军,称自己和魏家结亲之后,也准魏萱继续留在军营。可那时,世人以为这安王情深义重,却不知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魏萱在军中建立的威望。
和魏萱成婚之后,谢晋迅速将魏萱麾下骑兵收入自己麾下。之后对平叛北疆有功的,与其说是谢晋,不如说是魏萱精心培养的那骑兵。
“素来听闻安王风流,沉迷于烟花柳巷,私生子也不知道出了多少个。”
灼灼说道:“风流?何为风流?分明是心浮气躁!不负责任!此等劣性,怎么能美化成风流?”
魏萱呵斥:“灼灼!你面前的是陛下,不可无礼!不知陛下召妾身和灼灼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孤有意成立枢密院,收集军情,侦查京都异动,若有不法之臣,通报于孤之后逮捕询问。主管枢密院的枢密使,孤有意让你担任。”
魏萱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婵玥:“陛下?”
“至于你的女儿灼灼,她不必担心日后会被束缚在闺阁之中。她想做什么尽可以去,天高任鸟飞。”
灼灼问道:“陛下当真吗?”
魏萱摇头:“安王,安王是不会同意的。”
“这也是为什么孤会让璇玑先把你和你的女儿接到宫中。慧太妃已经被孤吓得疯魔了,安王得知此事已经快马加鞭赶回京都。”
魏萱说道:“想必此刻,安王已经进京了。”
刘婵玥问道:“你也曾是叱咤疆场的女将军,为何会怕一个只会颐指气使的安王?”
“是啊,妾身怎么会变成这样?妾身也不知。妾身曾在军营中锻炼的这铮铮铁骨,竟然被十几年的闺阁磨的灰都不剩了。”
“你只管回答孤是否愿意,其他阻碍,孤来铲除。”魏萱埋首,沉默了。刘婵玥在朝廷根基不稳,她的犹豫,刘婵玥也是在意料之中。“此番请你们母女前来,是为了看一出好戏。”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道男子中气十足的叫喊声。“谢晋有要事要面见陛下!”
魏萱一听安王的声音,脸都吓得白了:“安王的声音.....”
一个太监慌张地跑来:“陛下,安王殿下硬要来闯,奴才们拦不住。”
“魏夫人,你带着女儿躲到屏风后面,其他事情交给孤。”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