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宗胤领诏进入皇宫,跟随刘婵玥身边的宫女梨花行走到紫宸殿。紫宸殿内,刘婵玥遣散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在灯下批阅奏折。
宗胤见刘婵玥正忙,将门扉轻轻闭合,脚步轻盈地来到她的跟前跪坐下。“为何不让人伺候?灯光昏暗,小心眼睛。”
刘婵玥含糊点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召你来,定是有事的。”她将奏折一合,将笔搁置一旁。
“究竟是.....何事?”宗胤和刘婵玥面对面坐下,现下一只胳膊已经搁到了桌案,身子向她倾斜而来。
刘婵玥将一本奏折举起,拍在宗胤靠过来的脸上。“有事相求。”她抬头,和他对视一眼,将奏章搁在他的面前。“这奏章是今早送来的,弹劾西凉府知府晏力虚报军功。”宗胤接过奏折,仔细阅览。“西凉府乃是和北疆接壤的重地,长年来受到北疆的侵袭,西凉府知府屡次护民有功,本来孤是要提他的官位的。可如今却有人上奏,说他在一次战役中虚报军功,可孤觉得这多报出来的战绩,委实有些少了。若是他想要多报军功,那么点人头也不能帮他做什么,自然,他要是虚报过多,可要判重刑了。孤从未上过战场,说再多也是纸上谈兵,所以不如把你这个有经验的找来,提孤指点迷津。”
刘婵玥说完,宗胤也看完了。他将奏折撂倒在桌案上。“言过其实。”
“展开说说。”
“军中之人,大多是出身苦寒的农民,认字有限。别说是认字,有时候对军功的丈量以及批报都会有些纰漏,但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晏力此人就是农民出身,靠着军功当上了知府,据说他现在还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军中士兵,无一不爱戴他。”
“既然如此,孤便斥责他几句,之后他若是再立下军功,孤便给他一个更高的职位坐。”宗胤点头。“真是唏嘘,有些人在前线杀敌,却不知道自己因为一些小的疏漏被弹劾,教育扶贫这条路,还是要尽早施行啊。”
“没有晋升的机会,便只能去战场用生死拼一下出路,世道如此.....”
刘婵玥抬头,向他笑了笑。“很快孤就会昭告天下,日后科举,不必要求参与考试的人出身家世了。贫寒子弟也可以通过考取功名做官。”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我们会成功的。”
宗胤的神色柔和了几分。“还有何事?”
“政事.....便没有了。”
宗胤目光如炬,看着刘婵玥:“还有不正的事?”
“我说的是政事的政!再说,此处是紫宸殿,白天官员们要来这里商讨国家大事。我们要是......那就侮辱了百官。”
“我要是不胡思乱想,那就是侮辱了自己......”
刘婵玥头也没抬,继续批阅奏折。“那你还是侮辱自己吧,要是被人发现,你让孤这张脸往哪搁?还有——”她抬起头,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虽说你权力受限于谏官,但自古相权和皇权一直是互相厮杀又互相制衡。为了防止孤一意孤行,走上暴君这条路,御史台、谏官以及你都是要来制衡孤的皇权的。不过孤如今登基不过两年,最怕给朝中大臣和天下人一种孤是权臣傀儡的形象。宗相大度,不如以后你在朝堂上给孤个机会,提些意见让孤当众斥责你几句。不仅树立了孤的威严形象,还让大家觉得宗相能屈能伸,是大丈夫行为。”
宗胤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床前正在燃烧的烛火,又看了看刘婵玥。“即便你想要拔除朝中权臣的羽翼......你也不能逮着我这一只使劲拔。”
“也拔别人,也拔别人。”刘婵玥连忙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平静。“只是您是朝中百官之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若不是那立于鸡群的鹤,不是那被群星捧着的月,婵玥也不会先拿您开刀,对吧?”
宗胤当然还在气着,可往常他生气都会发作,如今他却只能生闷气。“你还想让我做什么,不如一次性说完。”
“还有就是请宗相保重身体,江山社稷固然重要,您的身体也十分重要。”
“没有了?”
刘婵玥放下笔,真诚地看着他。“我知道宗相大度,定然不会拘泥于小节,婵玥的江山,其实就是宗相的江山。咱们都是挨过饿受过冻的人,自然能比朝中那些氏族出身的言官更加能懂得如今百姓生活的不易。还请宗相一定要顾全大局,舍去眼前的小利,才能获得一片海晏河清。”
宗胤看着窗棂,沉声开口:“我既然答应帮你,怎么会出尔反尔?若无要事,臣告退。”
刘婵玥的眼睛还放在奏折上,向他勾勾手。宗胤又好气又好笑。“你如今对我,还真是如同对待狼犬。”饶是这样说,他还是倾身上前。
刘婵玥看外面没有人在看,便快速地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烛火熹微,她在烛火下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三愿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宗胤忍不住笑了,却还是故作古板地瞥了她一眼。“莫名其妙。”
刘婵玥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还未批完的奏折。“宗相慢走。”宗胤听话,她一说,他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