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刘婵玥秘密前往枢密院。魏萱端着秘案,走到刘婵玥的面前跪下,双手将梨花的卷宗奉上。
魏萱神色凝重。卷宗里面,必然不是什么多让人轻松的东西。“陛下.....权力无形,却可以束缚我们于罗网,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还请陛下,莫要因为无情世事感到伤怀。”
刘婵玥那一只拿着卷宗的手顿了顿。她还是将其拿起,打开。卷宗中记载的梨花,是一个让她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大顺二年,梨花出生在一个贫穷人家,家中贫穷夫妻无法供养她,只得大着胆子趁夜将她放在一座王府前。那是她的皇祖父,孝昭皇帝还在世时。孝昭皇帝一共四子——她的父皇是皇后嫡子,出生没有多久就被立为太子。皇祖父的长子,少年聪慧,含仁怀义,封亲王时,孝昭皇帝给他的封号为“惠”。惠王生母诞下惠王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宫中虽然封锁了消息,但——许多人传言,她是死于砒霜中毒。
不过,人人都知道,惠王是当之无愧的贤王。他生性仁慈,所以在见到梨花被抛弃在自己的门前时,便好心将其收养。
天顺五年,孝昭皇帝驾崩,刘婵玥父皇即位。又过了十五年,梨花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隐藏身份,入宫为女官。她性格沉稳持重,颇得她父皇的器重。她父皇驾崩之前,将刘婵玥托付给她照拂。
父皇撒手人寰那一年,刘婵玥登基,梁王谋反,惠王不同意谋反被梁王所杀。惠王被杀之后,其亲信党羽,或归于他人管辖。
而梨花,虽然从小被惠王收养,可一直以来都好像是个局外人。
梨花的卷宗翻完,刘婵玥心中不仅没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反而觉得迷雾重重。“除了自小被惠王收养,和入宫后被抹去来历那件事。其他的,看起来也不算可疑。”
魏萱叹气:“.....”
“你有所隐瞒?”
“此事,臣想要口述陛下。因为并未寻到确切证据,所以没有书写进入卷宗。”
“说吧。”
“陛下可知,梨花当初入宫时,是何人举荐?”
“谁?”刘婵玥做好了接受一个令她预想不到的结果的准备。
“镇国将军之妻,安纯。”
刘婵玥忽然想到那天地牢中的对话。“妾身安纯,参见陛下。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以仁爱之心治国。还望陛下以德报怨,宽恕妾身之女的罪行吧。”
整件事好像是一张拼图,已经慢慢在刘婵玥的脑海中形成模样了。“镇国将军和梨花勾结,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惠王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作用?他们勾结在一起,又是为了——”脑海中一阵轰鸣,刘婵玥捂住脑袋,趴在桌上。
“陛下可有碍?”
“头痛。”来自头颅的疼痛是一阵一阵的,程度并不强烈,可是却影响了她思考的能力。“这些天不仅头痛,有时候还感觉头晕眼花,体力不支。孤还以为是烦劳公务所致,可现在想来......”
“此事和刺杀计划和梨花有关?”
“璇玑和梨花是孤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如果梨花要给孤下什么药,璇玑定能察觉——为了不让璇玑察觉,他们索性让璇玑昏迷,而后梨花一直在我的身边,给我的饮食下毒。我的头痛是这些天才有的——如果孤所料不错的话,这些天孤的病症,可都要拜梨花所赐。”
“陛下是否立即收押梨花?”
“把梨花收押了,如何能揪出她背后一串的人?先按兵不动,不要让梨花发觉孤已经察觉此事。孤的日常饮食,孤自己会多加注意。再仔细查查镇国将军和安纯和惠王之间的关系。那个惠王,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若是不简单,为何轻易在叛乱中被梁王所杀?”
刘婵玥答不出,所有的一切,都有待揭晓。
这一日,午后。
建章宫外烈日高照,燕纵欢一路迈上高高的台阶,即便是从容不迫,可是走到宫外,也依然有些出汗。“烦请通报,燕纵欢,有要事求见陛下。”
宫女说道:“请燕统领稍候。”宫女随即转身进入大殿。
殿内,魏萱正呈上枢密院这几日针对朝廷官员贪腐情况的查察报告。“陛下前些日子怀疑的胡不磐,也在此名单中。自从胡不磐被提拔为泸州知府以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勤俭爱民——可后来经过枢密院查验,此人贪污情况极其严重,预计贪腐银钱,在二十五万贯以上。”
刘婵玥合上奏报:“科举制提出广纳寒门学子时,此制度被支持氏族门荫的潘阙集团反对,而胡不磐却联合朝中大臣极力推举科举制度,孤这才想要提拔他。不仅如此,孤还翻阅过他所写的文集诗集,还当着朝中大臣的面赞赏过他才气逼人。此事若是传开,让孤的脸往哪里放?”刘婵玥倚靠在椅背上,将头高高扬起。“可孤,又不能不杀他.....”
在这个空挡,建章宫宫门外的宫女走了进来。“陛下,燕纵欢,燕统领求见。”
“你让他现在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燕纵欢踏步进来,来到刘婵玥的面前,向她下跪。“燕卿平身,孤和枢密院使还有要事详谈,燕卿稍等片刻。”
“是。”
刘婵玥转头,把玩着鬓前的一缕发丝,眼神时不时地看向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燕纵欢。“胡不磐这个人暂时还不能查处——不然支持氏族的潘氏一党定然借题发挥,日后恐难以压制其势力。你让枢密院的人连夜过去把胡不磐杀了,做成暴毙身亡的模样。等过几年孤再让官府查抄他的家产,贬去其亲信家人的官位,若有必要,拉他出去鞭尸。”
魏萱平静地点头:“是。”
刘婵玥回头,好奇地看着燕纵欢的反应。他果然垂首,眉头微蹙。魏萱退下之后,燕纵欢走上前来。
“你来此,是不是为了汇报王松明一事的进展?”
“回陛下,王松明果然还有许多实情没有吐露。”
“说。”
“他手中还有一封书信,正是唆使他前来行骗之人书写。”燕纵欢说完从怀中将信取出,呈上来递给她。
刘婵玥打开书信:“上面只说让他给孤献有毒的丹药,和他的供词一致。可之前盘问他时,他却不肯将书信拿出,恐怕另有隐情。”
“嗯。”
“孤会让枢密院查验此人的笔迹,不过效果恐怕甚微。”她将书信暂时收下,抬头看他。“你还有其他事情想说?”
“回陛下,并无.....”
“想说什么,也不会和孤说吧。孤给你个机会,让你一吐为快。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别是怕了吧。”她倚靠在龙椅上,看着外面从窗外透出的光。“刚当上亲卫统领,可要守好这个官。不然又要回军营里,过那凄凉孤苦的生活。”
“陛下这是在欲情故纵,卑职不会上当。”
“你已经上当了,你直言孤是欲擒故纵。”
燕纵欢深吸一口气,转过头。他一双星目看着刘婵玥,坦坦荡荡。“梁朝,朝中官员结党营私,党争严重。官员们睚眦必报,只念及个人私怨,全然忘记身后百姓疾苦。官僚将梁朝朝政彻底拖垮,经过一段时间的民不聊生——而后梁朝分裂成了南北朝,再然后,北朝被凤栖的祖先占领。”
“你以为,孤是那些梁朝的皇帝?”
“卑职以为,放任党争,对朝堂不利。”
“你以为,抑制党争,他们就不争了吗?他们再怎么争,权力来源还是孤。孤让他们争他们才能争。”
燕纵欢不语,看得出来,他还是不认同刘婵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