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供刘婵玥和宗胤二人一路不紧不慢地向目的地行驶。中途他们也不忘体察民情——若是有官员爱民如子,他们记下日后封赏。若是发现了欺凌弱小的贪官奸佞,他二人也记下,等待回朝之后一并处置。
出访的第四日,他们途径一处湖泊,见此处风景秀丽,便在这里停下休息。
宗胤扶着刘婵玥走下马车,她看着远处一片青山绿水,不禁感叹。“这可真是——额....”
“怎么?一时之间搜刮不出什么酸诗了?”
“我何曾背过什么酸诗?我背的诗,那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刘婵玥手中拿着宗胤为她挑选好的佩剑,让剑柄指着他,趾高气扬。“你这等粗鄙之徒,不许亵渎。”
宗胤拉过刘婵玥另一只手走到湖边,今日因为天气好,湖边聚集着一些游人。他在她的身后环住她,让头靠在她的肩头。刘婵玥望着湖面上投石子测湖深浅的游子们。“你说,来日我若是崩逝,我会得到什么样的谥号呢?”
“百年后的事情,你何必现在谈?”
“不外乎是好奇,我在世人眼中,在你眼中,会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我若是早你一步离开,你可要替我盯着后世的那些不肖子孙们。若是谥号取得不好,我可是要借尸还魂,再去闹腾的。”宗胤笑了笑,没有再搭话。“皇祖父是孝昭,昭,有光明之意,还算适合他这个开疆拓土,有一番鸿鹄之志的皇帝。可父皇的孝武.....那可是他在死前给自己取的。自欺欺人,实在可笑。”
宗胤侧头看了看刘婵玥,语气中尽是一派尽在掌控的自得。“你想要文,谥号中最上等。”
“文,勤学好问者为文,孝文皇帝,多威风,多适合我啊。”
宗胤的脸又往她的跟前凑了凑,嘴唇快要凑上她的耳朵。他看了看平静的湖泊,又看了看刘婵玥,疑惑地问出口:“你哪里孝了?”
“你!”被问住了,刘婵玥突然答不上来,便只顾着嘴上逞强。“你又哪里孝了?”
宗胤甚少在口舌之快上胜过刘婵玥,现在好不容易赢了一次,正笑得乐不可支。刘婵玥用手肘捅了他的腰侧,和他打闹。
休息结束之后,他们二人盘算此次出访所剩时日不多,乘坐马车又会耽搁行程,便骑马继续前行。一路上阅遍了人间景色,还不忘逍遥自在,也是一桩美事。
等赶到青州城时,已经是清晨了,青州沿海,城池中仿佛都能闻到海风夹杂其中的味道。
刘婵玥说道:“一路上游山玩水惯了,也该办正事了。”
刘婵玥和宗胤牵着马走在城池中,见来往商客络绎不绝,都感叹青州繁荣。
“怎么?现在才办正事?那前几日我们二人是在做什么?”
“我和夫君新婚燕尔,一路结伴出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啊。”
“你若是说我二人新婚,可我们一没有登记户籍,二未正式拜堂。便是拜堂.....父母也不能亲自来证婚。”
刘婵玥扯了扯他的袖子。“万一他们真的遇上了,发现我们祖上竟然来自同一脉,那多尴尬?再者,我把冯太傅视为父亲,他——”
“也不曾待见我。”
“你怎么那么记仇。我记仇就算了,你还那么记仇,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该不会是个讨债鬼吧?”
“不仅会讨债,还会像你一样,能言善辩,长袖善舞。”
“夫君冤枉啊,若是说长袖善舞,我还不如你。冯太傅平时啊,也最不喜欢你这种长袖善舞之人了。不过无妨,你讨好我,只要你令我开心,你岳父那边的事情,都包在我的身上。”
“那我可真的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刘婵玥正在和宗胤说笑走到一个卖饺子的摊位前,此时便听到摊主——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戚戚怨怨的吟唱声。
宗胤说道:“又要多管闲事?”
“哪里是多管闲事,这妇人有怨,既然听到了,也不能坐视不管啊。”刘婵玥拉着宗胤坐在摊位前,那妇人见到了他们,立刻端上两个干净的碟子。“刚刚听夫人的曲调如此幽怨,是遇到什么不平了吗?”
“姑娘关心,妾身感激。昔年妾身委身这青州的南阳侯做妾,诞下一子。妾身拼死生下那孩子,累得昏死过去,等第二天醒来,却发现那孩子已经不见了。妾身四下询问才得知,那孩子在妾身生下没有多久便夭折了,下人们觉得不吉利,便早早将他掩埋了。”
刘婵玥问道:“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都没有看上一眼.....就给埋了?”
“妾身本来也为此事忧思不已,后来南阳侯去世,妾身被赶出侯府,无奈只得支撑起这摊位卖小食。可就在一年前,妾身偶然看到从前南阳侯府中的夫人带着她的小儿子从那清风楼而出,姑娘信妾身,妾身绝无撒谎,她那小儿子就是妾身的儿子!”
“夫人孩子出生却被说成是夭折早早掩埋,此事确实颇为怪异。或许是从前的南阳侯夫人想要你的孩子,才买通了下人,来个狸猫换太子。”
“妾身认定了那就是妾身的孩子!亲生骨肉绝无认错的可能!可是妾身没有任何证物能证明那就是妾身的孩子,又怕南阳侯夫人说妾身诬陷她。妾身只得将此事编入曲中日日吟唱,只希望有人能听懂妾身曲中之意,为妾身鸣冤。”
“那人既然是南阳侯夫人,你在此吟唱,若是被她得知,不怕性命不保?”宗胤的冷言冷语让妇人听了直打哆嗦。
“先生所言极是,其实.....南阳侯夫人早就发现了妾身在此吟唱,还曾派遣奴仆砸了妾身的摊子。索性有青州知县出面调停此事,县令信任妾身的为人,又碍于南阳侯府位高权重.....纵然县令老爷相信妾身的为人,妾身.....还是无法讨回自己的孩子。”
“他袒护你,真的是因为他爱民如子?”
“......!纵然县令老爷心属妾身又如何?他未婚,我也是未亡人,我们两个怎么就不能再续姻缘了?像先生这样凶神恶煞之人,还是小心日后遭休夫之祸。”
刘婵玥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听着。宗胤站起身,向桌子上扔了几两银子。
妇人说道:“大可不必!妾身要的不是怜悯,而是公道!不需要像是打发乞丐一样给妾身银钱。”
刘婵玥还在桌前笑着,被宗胤横了一眼。“夫人不必和他一般见识,这个家我说话比较算数。若是夫人真的有冤情,我自有办法让此地的县令秉公办理。”
“若.....若是能要回.....不,便只是让孩儿唤我一声娘,我也愿意给姑娘当牛做马。”
“我们又不是种地的,不需要这些。夫人等待些日子便是,若是有官府的人来传唤,夫人也务必要出席。”
“这是自然,妾身做事问心无愧,不怕官府来查!”
刘婵玥点头,扯了扯宗胤的袖子,让他和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