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
青州城门已经打开，凤栖的将士们浩浩荡荡地涌入城中。此前跟随谋反的那一批人，不是沦为俘虏，就是弃城而逃。
刚被解救出来的青州知府看见宗胤走了过来，连忙拜倒在他的面前，浑身颤抖。宗胤说道：“你是否参与谋反，还需要审查之后才能明晰。”
“若圣上迁怒于下官，宗相、宗相可否.....”
“身为天子，一言九鼎的是她，我便是为你好言相劝，她若是不肯听，又有何用？你便在此地等候皇命，莫要牵扯其他官员。她若是疑心病重得和先帝一般，朝廷内部又要徒增一场腥风血雨。”未等知府说完，宗胤便大步迈入南阳侯府的大院。
宗胤一进院子，将士便急忙说道：“回禀宗相，我们在薛温异的房中发现了....”将士凝重地说：“请宗相随末将来。”
领头的将士走到了窗下竖着的柜子前，将柜子的门悄悄打开，一个少年蜷缩着自己的身子，睡在柜子里。“此人不知道身份，末将尝试几次将他叫醒，却未能成功。”
就在宗胤重新将目光放在少年的脸上时，少年却睁开了眼睛。一张漂亮的脸上，一双桃花眼正在用冷漠麻木的眼神望着眼前的人。
将士说：“薛温异的檄文中说，自己身边有惠王的儿子，末将猜，这孩子或许是....”
“我爹死了。”少年麻木地又从两人的脸上扫视：“死在我的面前。”
“那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你可知这里是反臣薛温异的府邸？”
少年缓缓地从柜子里钻出来，望向四周，似乎发现外面比以前要嘈杂许多。少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却没有回答。
将士被他惹毛了：“.....！”他抽出剑，“你若是不回答，即刻将你算作反臣同党，押送死牢。”
宗胤伸手，冷静地挥手，将士看到，将剑收回。“他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宗胤走到少年的跟前，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少年。“你爹如何身亡？我小的时候，村子里闹了饥荒，我爹被活活饿死，我亲眼看着我爹被村里人分食。”
少年皱眉：“恶心。”
“你连着饿三天的时候，看到喘气的，都会觉得兴奋。”
少年在宗胤眼神的逼视下，吓得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我爹死的时候，眼前都是蓝光。忘了他是怎么死的了。”
将士说道：“这么说你不是惠王的儿子？”
宗胤说道：“薛温异让你冒充惠王的儿子？”
少年点头：“我杀了他。”
将士惊讶：“薛温异是你杀的？！”
宗胤看向少年，微笑：“杀人可比投壶好玩多了，对吗？”
少年疑惑：“投壶是什么？”
将士已经快要失去耐心：“薛温异是你杀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少年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纸，心急的将士想要一把夺过。少年将手往回一缩，避开了将士，将符纸递给宗胤。“我给你这个，你告诉我，投壶是什么。”宗胤接过符纸，却未能明白这上面符文的含义。“只有一张，用来杀他。”
“你为什么要杀薛温异？”
“他让人过来问我的生辰，之后把我待到这里。他有一天会杀我，所以我要先杀了他。”
“那你觉得.....”宗胤看向少年，眼底带着疑惑和兴奋：“我是否有一天也会杀了你？”
或许是宗胤身上突然出现的杀意让少年的眼神蒙上了一层惧意。“我觉得在此之前——你应该会先杀了你自己。这符纸只能用一次。”少年直直地看向宗胤：“我不骗人。”
“你从哪里来的？”
“不记得。”
将士说道：“宗相，这小子八成是在说谎。”
宗胤指了指将士：“他说你说谎，你怎么不回应他？”
“我不和弱者说话。”
宗胤笑了：“你娘呢？”
“她跑了。”
“没有亲人？”少年摇头。“那你来南阳侯府之前，你住在哪。”
“清阳客栈的马棚。”
“那你以后不要住在那里了，你和我走。”宗胤沉默一会儿，然后转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若是你刚刚说的话有半个字是虚假的，我也会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找个由头把他带回军营，我需要带他面见陛下。车骑将军的部队已经进城，我去接应，你带着他安顿。”
宗胤说完走出内室，雷厉风行，留下将士和少年大眼瞪小眼。将士指着宗胤离去的方向：“以后....以后他就是你的义父。”
“义父？”
“你想不想活着？”
少年点头：“还有事情要做。”
“你要是想活着，就叫他义父。咱们该走了，跟上。”
少年半疑惑地走出内室：“义父刚刚说的投壶是什么？”
青州的大街上，燕纵欢的军队被百姓夹道欢迎。原本宽阔的街道上被百姓堵住，若不是有军队在旁边阻拦蜂拥而上的百姓，只怕到黄昏也走不完这条路。
燕缦缨和宗胤在城楼上目睹了这一幕。宗胤问道：“他回到军营的时候，将士们都是如此爱戴他？”
“军中的将士们一连打了好几场胜仗，不顾纪律。车骑将军已经多次提醒，让他们不要忘了军中等级分明的事情。”
“我并非在意此事。少年英才，获得成功时难免得意志满，可他为人处世依旧谨慎。这倒是难得。”
“那是因为父亲从小教育我们，我们和国家是分割不开的。一场胜仗的背后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在支持我们。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得意志满的，我们不过是胜利的一部分，并非是亲自摘得那胜利果实的人。”
“护将军的忠心，无人可摘指。”
燕缦缨看着宗胤半晌，想起了女皇的嘱咐。“宗相知道末将最喜欢父亲的哪个教导吗？百年之后谁都是一抔黄土。拿着自己须臾的生命去填补日渐膨胀的野心，这种做法，并不可取。”
宗胤低下头，去看逐渐靠近自己的燕纵欢在马上放声大笑的样子，他未像燕纵欢一样放肆大笑过。他的一生仿佛都是骑在一匹快马上去追逐自己的渴望。自己的渴求一旦满足便立刻毫不犹豫地追逐下一个，一直在追，一直没有停歇。每当他觉得自己被满足，新的通道就会为他打开，通向未来的道路看起来又是一片辉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