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算起来，容儿的身子也调养了许久，前些年受伤的鼻鼽之症可好些了？”
这平常的一句关心却叫安陵容心头一惊。皇上这是在试探她是否真好了，是否察觉了欢宜香的秘密。
安陵容神色冷下来，“皇上这话说得倒是轻巧，臣妾可是中了毒，哪就那么容易好了？”
见她明显不快，宝娟适时接话圆场道：“回皇上的话，我们小主虽然一直有在喝药调理，但这毛病一直时好时坏的，听太医的意思……似乎是……前些日子太过劳心伤神，甚至还有加重的迹象。”
安陵容嗤笑一声，“这叫臣妾上哪儿说理去呢？初入京时还健健康康的好姑娘，入了宫后反倒不好了。”她眼神意有所指，语气更是意味深长，“如此看来，臣妾倒该与菀嫔一见如故啊……”
当初证据指向华妃，皇上却忌惮年家没有处置，如今到了菀嫔这儿皇上依旧如此。说起来也是自己没理，皇上自然讪讪转过话题。
“朕那儿还有些上好的补品，都拿来给你补补身子。”
安陵容才不吃他这一套，“皇上若真心疼臣妾，便把那盏茶都喝了吧！”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刚刚尝过一口后，皇上就再没碰过了。这可是她母亲亲手炒的茶，不识货的男人。不愿意喝是吧，她偏要让他全喝了。
瞧见皇上苦着脸喝完，安陵容心情颇好地抚掌大笑。
谁让她只是小小女子呢，没什么本事真的叫九五至尊倒霉，只好用这些无关痛痒的小手段出出气了。
时气又至深秋，宫中各色菊花开得漂亮。听说菀嫔最近病了，皇上也不爱去碎玉轩了，找淳常在的时候都是直接抬去养心殿的，似是真的要冷落菀嫔了。
宫中拜高踩低的多，即便淳常在有意帮衬，但一应到底是不如从前了。况且往日都是菀嫔照顾淳常在多些，如今双方位置变了，是否心境还如从前一般呢？
安陵容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必然心里难受。至于菀嫔？她对菀嫔的了解多来自体内这个自己，觉得另一个自己说起菀嫔的语气总是奇怪，但不解其意。想不通也懒得想，总归会明白的。
既然在外界看来无甚交集，安陵容去见菀嫔时便特意找了人少的小路走，到了碎玉轩后也并未张扬。菀嫔的下人都是聪明人，见状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时值秋日，菀嫔小产后一直郁郁寡欢，身子都未养好，一入秋受了寒便病倒。如今内务府的人时常慢待，她这里比起往日便差了许多。
“我这样子，按理说不该见人的，叫你见笑了。”菀嫔实在没什么力气，笑也是勉强的。
安陵容坐在床边搬来的小凳上，看着菀嫔神色有些惊讶，“你如今病得这样严重，是没有请太医吗？”她心知自己与菀嫔的关系并不亲密，以菀嫔的性子，但凡身子好些，都会收拾妥当迎她，不会靠在床上如此虚弱的样子。
一旁的浣碧帮着答话，“安小主见谅，我们小主如今每日喝着太医开的药，但一直未好。”
安陵容知道这里说的太医多半是温太医。温太医的医术只看菀嫔后来几次翻盘就知道，不是普通水平。这样高的医术却没能治好菀嫔，可见是菀嫔自己困住了自己不愿好。但安陵容也不是来开导她的，便不多问，笑着道：“那我今日这趟算是来着了，刚巧我那儿就是药材多。”
她看过去，宝娟便会意地将手中捧着的药材盒子递给浣碧。
菀嫔知道她是听闻自己生病才特意带来的药材，自然感激，毕竟如今她这样的境地，安陵容也并不是特别亲密的好友，本不必多此一举的，但她还是来了。“劳你费心，上次你特意提醒我的事，还未来得及向你道谢，倒是又叫你特意跑一趟，为我费心。”
安陵容笑笑，露出为难的样子，“其实我今日来也并非全然为了探病。”见菀嫔露出不解之色，她先转头示意宝娟出去候着，菀嫔也察觉到什么，示意宫中人都出去。直到殿中只余二人时，安陵容这才娓娓道来，说明来意。
“先前我让你注意太医，便是通过消息隐约察觉到了一点，却也不好明说，只因太医院我的人无法涉足。不过我要说的这件事，我确实可以肯定，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所以不能有你我以外的人知晓。”
菀嫔见她神情严肃，也跟着认真起来。
“或许你还记得，我头回去圆明园时，被人下了毒。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却落下了个鼻鼽之症。但其实，这病并未影响到我什么，因为我生来便比旁人的鼻子更灵敏，如今只是与常人无异。”
“先前在华妃宫里，我便闻到她的欢宜香里有隐藏的极好的麝香味道。”
此言一出，菀嫔神色瞬变。
“前些日子皇上来我宫里，特意问及我的鼻鼽之症。”安陵容说着，眼神意味深长。
菀嫔多聪明一个人，立刻明白她言下之意。
“那日你悲痛欲绝，或许未曾注意。当年妃提及自己曾失去孩子的时候，皇上便软下了态度。而那欢宜香，皇上赐给年妃已经许久了，或许……”
不必她明说，菀嫔便想通了一切。
“或许当初年妃的孩子便是因为……可这……”菀嫔一时心绪复杂。她一直走不出来，一是头回怀胎，二是不满皇上宽待年妃，三便是自责自己当初太过执拗，后悔自己没有向年妃低头求饶，否则或许自己的孩子能留得住。但如今她知道了欢宜香的事情，更知道欢宜香与皇上有关，甚至可以说，皇上亲手杀了她们的孩子，这叫她如何面对。
她如遭雷击，恍惚间像是失去了五感似的，怔愣在了原地。她嘴唇翕动，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见她如此，安陵容继续劝道：“我冒这样大的风险来可不是为了加重你的病情的。你别忘了，章太医身后的人可还不知道是谁，眼前这些便是全部的真相了吗？”
菀嫔恍惚回神，“对，你说得对。当初我为了保险并未照常喝药，不适的症状却并未继续恶化，所以那药必然是有问题的！”
“只是如今怕是什么也没了……”都这么久了，药渣子都没了，自然不可能查出来。
“你如此聪明，自然不需我多提醒。若你真要为你的孩子讨一个公道，便尽快好起来吧。”
菀嫔看着她眼睛，郑重道谢：“多谢你今日特意前来告诉我这些。”
安陵容点点头，又提醒一句，“皇上就是皇上，他虽然惦记你，却不会低头迁就你。还有……”
安陵容皱起眉，言语中满是不耐烦。“富察贵人这人对你意见很大，近日你不去请安，她几乎日日都要在淳常在面前说起你。我与她同住一屋檐下，最是清楚不过，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之前你与她先后有孕，她便记恨你，往后你最好离她远些，别被她咬着了！”
菀嫔闻言倒是笑起来，看来安贵人与富察贵人是真的不对付。
“多谢你提醒，我会记着的。”
安陵容该说的都说完后，便告辞离开了。她今日来这一趟，某种意义上是在赌，她之前所做的小改变都成功了，在菀嫔身上的却都不见效，她最终仍会走向既定的轨迹。所以她想来多试试，看看能否找到其中因由，也当是卖她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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