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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里的小茉莉

有年代的手信

在校园的时光长河里,“小茉莉”这个独特的绰号,属于一个名叫耿力的男生。那名字,听起来恰似一阵轻柔的微风,温柔且婉约,任谁乍一听,都难以将其与一个男生联系起来。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绰号,几乎传遍了整个校园,几乎全校同学都知晓耿力有此别称,反倒是他的真名,渐渐被众人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耿力,身形略显瘦小单薄,仿佛一阵北方的凛冽大风刮过,就能将他轻易吹倒。他走路的姿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捏,少了些男子汉应有的豪迈与洒脱。说话时,那声音尖细清脆,缺乏男性嗓音特有的浑厚与低沉。再加上他小小年纪便架着一副高度近视镜,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圆鼓鼓地向外凸着,乍一看去,颇为突兀。

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他们似乎热衷于在人群熙攘之处,扯着嗓子大声呼喊他的绰号。那声音,如同平静湖面上投入的石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继而发出阵阵笑声。或许,在那些路人眼中,这仅仅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趣事,并无恶意。而耿力本人,对于这绰号中隐藏的嘲讽意味,似乎也浑然不觉,依旧每日带着那副略显木讷的神情,穿梭于校园的各个角落。

然而,“小茉莉”这个绰号背后的寓意,远没有茉莉花本身那般美好。在那些调皮男生的戏谑里,茉莉的“白”,被赋予了“白痴”的含义,而“白痴”这一词汇,无疑带着深深的轻蔑与鄙薄。

他们传言,耿力有一个酗酒成瘾的父亲,在他幼年时,常常遭受父亲的打骂,以至于脑子受到损伤,变得不那么灵光。无论做何事,他的反应总是比旁人慢上半拍,如同一只在草丛中缓慢爬行的蜗牛。有一次,刚开学不久,耿力忘记了英语课的作业,转身向同学询问。后排的几个男生眼珠一转,心生捉弄之意,大声嚷嚷着告知他,作业是将整本书的英文单词全部默写三十遍。耿力听闻,竟未起丝毫疑心,认认真真地写了整整一个通宵。当黎明的曙光划破天际,他顶着那浓重的熊猫眼,满心欢喜地将作业本交上去时,那些捉弄他的坏小子们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还有一回,天气预报发布了北方高温警报,宣称第二天气温将如火箭般攀升至三十七摄氏度。那几个坏小子的恶作剧心思再次蠢蠢欲动。他们哄骗耿力说,你去问问训导主任,这么炎热的天气,为了防止大家中暑,能不能放假?耿力依旧是一脸认真的模样,毫不犹豫地敲响了训导主任办公室的大门。此事之后,他更是声名远扬,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诸如此类的事情,在耿力的青春期里,如同繁星般数不胜数。或许,他在众人眼中的确显得有些“傻”,但倘若换个角度来看,那种“傻”,又何尝不是一种纯粹的单纯与实诚呢?无论他人与他说些什么,他都始终怀着一颗毫无戒备的心,选择相信。

在成人世界里摸爬滚打久了,方能深刻体会到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是何等珍贵。高二那年,耿力十七岁,正值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的年纪。

一日,有人指着远处一位身着白色裙子的女生,对耿力说道:“听闻她对你颇有好感呢,她叫 XXX,就在咱们隔壁班。”耿力听闻,微微推了推那厚重的眼镜片,极为认真地朝着女生的方向凝视了许久。他那专注而又懵懂的神情,自然又引得一旁的坏小子们哄堂大笑,笑作一团。

于是,这无聊的玩笑,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起。即便原本只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在众人的不断渲染与撺掇下,也渐渐有了故事的雏形,仿佛一颗悄然埋下的种子,即将在青春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当初夏的第一朵蔷薇在墙角悄悄绽放,吐露芬芳之时,他们教唆耿力摘下几朵娇艳的蔷薇花,放置在隔壁班的窗台上。在临近毕业的那些夏夜里,每当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他们便在背后推波助澜,鼓动耿力站在窗口,大声呼喊——XXX,我喜欢你。

那一夜,校园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众多不知情的少男少女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所感染,纷纷欢呼鼓掌,那声音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而在暗处,却有那么几个始作俑者,笑得眼泪都几乎夺眶而出。

夏夜的风,轻轻拂过,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点点萤光在黯蓝深邃的天幕中闪烁摇曳,宛如梦幻中的精灵在翩翩起舞,仿佛一幅绝美的青春画卷,令人陶醉。

然而,真相总是残酷而又冰冷的。整个学校,根本就没有一个名叫“XXX”的女生。这一切,不过是那些坏小子们凭空杜撰出来的一个名字,仅仅是为了戏弄一个少年刚刚萌动的情窦,如同一场残忍的闹剧,而耿力,便是这场闹剧中毫不知情的主角。

这段子虚乌有的故事,注定不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夏天尚未结束,耿力便告别了校园,毕业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许多年后,我家装修房子,请来一位贴壁纸的师傅。初见他时,我总觉得他的面容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在装修的过程中,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不知不觉间转到了那些陈年旧事上。突然,我的脑海中如闪电般闪过耿力十六七岁时的模样,“小茉莉”这个名字,也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他听闻,只是憨憨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依然保留着少年时的淳朴与敦厚。

他依旧戴着那副高度近视镜,工作时全神贯注,极其认真负责。当装修结束,结账之时,他竟执意不肯收取我的费用,那份固执与实诚,与当年如出一辙。

他还是那般“傻”气,却又傻得可爱,傻得令人心生敬意。

我带着善意的调侃,笑着问他是否还记得 XXX。他微微一愣,继而笑了笑说,其实他一直都不知道 XXX 究竟是谁,但他却在那段青春岁月里,默默地喜欢着隔壁班那个最为寡言少语的女生。

原来,每一朵在清晨被剪下的蔷薇,都承载着一个少年心底最真挚、最隐秘的情感,都饱含着深意。

少年的情怀,恰似一首清新隽永的诗,纯粹而美好,它不应被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加以嘲笑与讥讽。谁又能断言,那一年耿力在仲夏夜里,那被众人嘲讽的告白,不是他心底深处最动听、最真挚的声音呢?

倘若在生命的旅途中,你有幸遇见一个如茉莉般纯白且晚熟的少年,请务必收起你的轻视与不屑,不要嘲笑他的勇敢与天真。因为,那是青春赋予他最珍贵的礼物,也是他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独守的一片纯净天地。

小城群山环绕,街路仿若蜿蜒的丝带,高低起伏,错落有致。

小葡的家,坐落于一条漫长上坡路的顶端。每日上下学,她都需搭乘 25 路公交车,晃晃悠悠地绕行大半个城市。其实,这段路途倒也并非那般无趣,翻翻教科书,听听英语单词的朗读,不经意间,半个小时便悄然流逝。

直至某一天,在归家的公交车上,她的目光与 Z 交汇。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她被推挤着向后退了一步,回首间,撞进了 Z 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眸。她不禁低低地惊叫出声,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扰乱了心神,随即,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脸颊。Z 身着黑色宽大的运动棉服,脖颈间的耳机线若隐若现,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天蓝色的校衫。他微微向小葡示意,而后沉默地伫立在她身旁。

十七岁的少年与少女,似被一层淡淡的疏离感所笼罩,全然没有同班同学应有的熟稔与亲近。

彼时,室外已是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小葡却仿若置身于炎炎夏日,燥热之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令她几近窒息。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 Z,心中暗自揣测,他耳机里流淌的究竟是悠扬的音乐,还是那拗口的英语单词?就在这时,Z 忽然转头朝向她,小葡如受惊的小鹿般,赶忙慌乱地收回视线,脸颊却已是滚烫发热。恰逢车子缓缓停下,她不假思索,看也未看便匆匆下了车。然而,一回头,竟发现 Z 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她的心猛地一紧,又一次被吓了一跳。Z 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有一抹笑意悄然浮现,只是夜色朦胧,一城璀璨的灯火在他们身后瞬间亮起,那抹笑容,便这样被夜色悄然吞噬,小葡并未察觉。

“你家住在这儿?”Z 的声音,在这清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淡,却又似有一种别样的魔力,轻轻拨动着小葡的心弦。

“哦。”小葡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那蜿蜒的上坡路,随即补充道,“在这附近。”

“明天见。”Z 不再多言,目光在站牌上轻轻一扫,而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稳步走去。

站牌上,那红色的“青山车站”四个大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小葡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转身踏上那上坡路。夜色愈发深沉如墨,脚下尚有前些日子未化尽的残雪,凉意透过鞋底丝丝传来。她这才惊觉,自己竟下错了站点,需多走整整一站路方能到家。可即便如此,一抹笑容却如春花绽放,在她的脸上徐徐晕开,被繁星温柔地映照,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那个人啊……她嘴角含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 Z 的模样。曾经,在她心中,Z 宛如夜空中那颗最为遥远却又最为明亮的星辰,遥不可及,她从未奢望有朝一日能与他如此靠近。

高一下学期,她的目光偶然间被邻班的 Z 所吸引。他总是身着整洁干净的衣衫,周身散发着一种清爽的气息。他的数学成绩,仿若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永远在班级中独占鳌头。篮球场上,他身姿矫健,喜欢将球高高抛起,使其在半空中优雅地旋转,而后再潇洒地伸手接住,那一刻,阳光仿若灵动的精灵,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欢快地跳跃。

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主角,小葡亦不例外。她总会佯装不经意地路过他们班的教室,悄然从门口向内张望,只为那匆匆一眼,能看到他的身影。

那年夏天悄然来临,她的心中却泛起一丝惆怅。她深知,Z 的数学成绩如此优异,理科班无疑是他的归宿。于是,她捧着数学书,在无数个夜晚挑灯夜战,直至深夜,然而,理科成绩却如顽固的巨石,始终不见起色。然而,命运却似与众人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分班名册公布之时,就连老师都不禁为之讶异,Z 竟选择了文科班。自那以后,她只需微微转头,便能望见坐在窗边的他。窗外,金黄的银杏叶子在秋风中摇曳生姿,他的侧影在那金色的映衬下,美得如同画卷中的少年,令人心醉神迷。

她想,如此便已足够美好。心中悄然藏着一个关于他的梦,虽遥不可及,却也甜蜜温馨。她深知自己平凡无奇,成绩平平,亦无特长,在人群之中,如同一粒毫不起眼的尘埃。但只要能这样默默地拥有一个关于他的梦,于她而言,便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那天,当她终于走完那段上坡路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竟比平日多耗费了一刻钟。

于是,次日清晨,小葡特意提前一刻钟从家中出发。当她的脚步缓缓靠近青山车站时,心跳却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直至那熟悉的黑色外套身影映入眼帘,她才慌乱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将那颗狂跳的心强按下去。

Z 抬眼看到小葡,微微抬手示意,而后公交车缓缓进站,他们仿若心有灵犀般,一前一后地上了车。车内一片寂静,无人开口打破这份宁静,然而,这样的相遇却如同一颗悄然种下的种子,慢慢生根发芽,逐渐演变成一种习惯。人少之时,他们各自寻得座位坐下,有时相邻而坐,有时却又隔着好几排座椅,彼此间虽无言,却似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人多之际,两人便并肩而立,目光一同投向窗外,静静看着那灯火一盏盏亮起,如繁星点点,璀璨夺目。有时,车身微微晃荡,她的肩膀会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那瞬间传来的温暖与宽厚,令她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冬天仿若一位匆匆过客,转瞬即逝,就连春天那繁花似锦的盛景,亦似消融的冰雪,消逝得格外迅速。当知了开始在枝头欢快地哼唱,他们在旁人眼中,总算有了些许同学间应有的亲和与随意。小葡在 Z 面前,笑容不再那般拘谨羞涩,可每当他的目光望向自己,她的心依旧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似要从嗓子眼儿中一跃而出。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天**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天地间瞬间被雨幕所笼罩。他们依旧如往常般乘车至青山车站,而后一前一后地下车。小葡慌乱地用书包挡在头顶,试图遮挡那如注的雨水。这时,Z 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如同一座移动的避风港,出现在她的身旁。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Z 的声音在雨声的嘈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微微倾斜手中的伞,将小葡稳稳地护在伞下。

“啊,没关系……几步路而已,我可以跑回去。”小葡支支吾吾地回应着,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Z 并未多言,举着伞径直朝着小葡平日里归家的方向走去,小葡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路过那家熟悉的蛋糕店时,新出炉的蛋糕香气如调皮的精灵,在空中肆意弥漫。花店老板正将几盆绿植小心翼翼地放入雨水之中,那翡翠般的翠绿瞬间铺满了路人的眼眸,清新而又养眼。有小孩子穿着水靴在雨中欢快地追逐嬉戏,溅起的水花如晶莹的珍珠,洒落在她的小腿上。眼前的一切风景,皆是她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可此刻,她的心中却被尴尬与紧张所充斥,如坐针毡。

她从未觉得这条上坡路如此漫长难行,她偷偷地瞥向 Z,却见他神色自若,气定神闲地凝视着前方的道路,手中的伞稳稳地撑着,为她遮风挡雨。

“你每天要多走一站路。”

当经过 25 路站点时,Z 仿若终于解开了一道困扰许久的谜题,突然开口说道。

“呃……适当步行,可以锻炼身体。”小葡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如熟透的苹果,她讪讪地低语着,声音几不可闻。

Z 回首望了望身后的路,而后转过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小葡:“再开学的时候,我们就在你家门前的车站见吧。”

雨水如注,敲打在伞面上发出的声响太大,小葡微微偏了偏头,似未听清他的话语。

Z 见状,缓缓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春日暖阳,驱散了她心中的些许不安:“我每天要坐另一班车经过三站地才能到青山车站,以后再多坐一站也没关系。”

小葡心中有些迟疑,目光定定地看着 Z,似在探寻他话语中的深意。Z 轻咳一声,似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那么,九月再见。”

他将伞轻轻塞到小葡手中,而后转身向着山下的路走去。走了几步,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那背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却深深印刻在了小葡的心中。

小葡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一抹灿烂的笑容才如春花绽放般爬上嘴角。她笑得那般小心翼翼,仿若手中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生怕心底那如蜜般的小甜蜜被他人窥探了去。

这是 Z 遇见小葡的第二个夏天,他的脑海中依然清晰地记起初见她的那个午后。她静静地倚在一楼的窗口,雪亮的阳光倾洒在她的额间,却未能驱散她眼中的那一抹忧愁。他的心,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牵扯,没来由地跟着蹙了蹙眉。身旁的同学用胳膊肘轻轻碰碰他:“喂,Z,你肯定会报理科班吧?”他微微一顿,而后轻声说道:“不一定啊。”打听到小葡的分班意向并非难事,他知晓她数学学习颇为吃力,作文却总是在年级中独占鳌头。仿若有一颗神秘的星辰在夜空中指引着他,Z 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文科班。

大雨渐歇,天空微微露出晴蓝的一角,似在预示着美好的未来即将来临。

十七岁的男生女生,依然未曾有人吐露心中的爱意,这份情感的发展,含蓄而又漫长,如同一首悠扬的古曲,余韵悠长。

他想,无妨啊,一段动人心弦的美好乐曲在正式奏响之前,定会有一段迷人的前奏。就如同,他在那整整一个秋天的默默凝望之后,在那个傍晚,毅然决然地跟着她踏上了 2 路公交车;就如同他在一段漫长而又无言的路途之后,坚定地跟着她一同在青山车站下车。

故事的走向或许会有诸多可能,但这美妙的前奏,已足以令人满心欢喜,沉醉其中。

青山车站,仿若一个充满诗意与梦幻的地方,在这里,他们似手可摘星辰,离梦想中的美好爱情又近了一步。

她的牙疾始于初中时期,那牙疼起来时,牙神经仿若顽皮的小精灵,不停地跳跃着,带来丝丝缕缕钻心的疼痛。

犹记得那年夏天,骄阳似火,生活委员忙碌地统计着人数,每日都会安排两个男生翻墙前往隔壁的雪糕厂,批发回整整一大箱雪糕。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参与其中,唯有她总是微笑着婉拒:“我的牙齿一吃凉的就会疼。”

那是一段无比美好的时光。午后的自习课,即便敞开窗户,那酷热仍如汹涌的热浪般扑面而来,令人难以忍受。同学们人手一支雪糕,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谈天说地,欢声笑语回荡在教室之中,而班主任也仿佛知晓他们的小确幸,并未前来唠叨。整个教室里,唯有她,依旧紧紧握着手中的笔,埋头于习题的海洋之中。她既不吃雪糕,也不参与同学们热烈的话题讨论,只是偶尔会抬起头,望向窗外。

窗外,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以及那浓郁得能熏得人晕乎乎的花香,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

一日放学,他如一阵清风般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他身着干净的白衬衫,搭配着深蓝校裤,微风拂过,那衬衫随风轻轻鼓起,宛如一幅清新的画卷。他的眼眸明亮而清澈,看着她说道:“你的牙这样下去只会坏得更厉害,跟我走吧!”

她的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摸了摸掌心那因紧张而冒出的细密汗珠,鬼使神差般地跟着他走了。此刻,她的心开始如脱缰的小鹿般狂跳不已,而那颗原本就疼痛的牙神经,也跳动得愈发厉害,仿佛里面藏着一颗小小的心脏,正随着她的紧张情绪而加速跳动。原来,他的父亲是一位牙医,经营着一间牙科诊所。

当她躺在牙科诊疗床上时,紧张的情绪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母亲也曾多次提议带她去补牙,可她因害怕而一直拖延至今。天知道在这一刻,她究竟是如何鼓起勇气躺在这里的,或许是因为事发突然,她来不及拒绝,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对她说话时,那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太过清澈明亮,如同一盏明灯,驱散了她心中的些许恐惧。

他的父亲面容和蔼温和,有着一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睛。他仔细检查后说道:“有一颗龋齿,今天先做基础处理,后续还需要再来换两次药,以后每隔一星期就和小川一起过来。”

他唤自己的儿子为小川。

她努力地张了张嘴,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后,治疗正式开始,小川起身欲往外走。她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下意识地哼了一声,不假思索地一伸手,紧紧拉住了小川的胳膊。

他的父亲见状,笑着说道:“小川,你的同学太紧张了,你就留下来陪陪她吧。”

她实在是太过紧张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松开那紧紧抓住他胳膊的手。直至治疗结束,她才惊觉他的胳膊已被自己握得濡湿一片,且微微泛红。她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向他道歉,那模样,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她向他的父亲道谢,说道:“下次我把钱带来。”

男人却大方地摆了摆手,说道:“你是小川带来的第一个同学,就免费吧。”

那天,小川送她前往公交车站,途经一家冰淇淋店时,他微笑着说:“等你牙齿补好了,我请你吃冰淇淋吧。”那个夏天,班里同学众多,可唯有他留意到了她的与众不同——那个不吃雪糕的女孩子,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仿若热闹花圃中唯一一朵不会绽放的植物,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宁静与内敛。

最后一次去补牙时,暑假已然来临。她的母亲特意一同前往,付清了所有治疗费用,而后与他的父亲在开着冷气的诊疗室里愉快地聊天,话题从这个城市的酷热,聊到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他家门前,有一丛繁茂的刺梅花,那花香浓郁扑鼻,与她在教室窗口闻到的一模一样。

他从冰箱里取出冰淇淋递给她,她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缓慢而又拘谨,仿佛每一口都在细细品味着世间最珍贵的美味。

他笑着说:“那天看见全班同学里只有你望着窗外发呆,我就在想,哪有女生会不喜欢吃冰淇淋的呢?”

她微微勾起嘴角,轻轻舀了一勺冰淇淋放入口中,那香草味的甜与浓浓的奶香瞬间在舌尖散开,仿若一条河流最初的源头,缓缓流淌进她的心田,带来丝丝甜蜜与温暖。

一只猫从灌木旁悠然走过,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看穿了她心底隐藏的心事。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疯狂乱跳起来。

有一句话在她心中辗转反侧,忍了许久,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暮色渐浓,他们起身分别。她走了几步后,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他仍站在原地,微笑着向她招招手,那目光,依旧闪亮如璀璨的星辰。

夏天尚未结束,她便与父母离开了那座酷热难耐的城市,前往一座北方小城。母亲在那里寻得了一份新工作,父亲的身体也在逐渐康复。她的口袋里开始有了零用钱,下课的时候,她也会和女生们一同奔向便利店,挑选一支香草味的冰淇淋。

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那年她不吃雪糕,并非仅仅因为牙齿疼痛,更多的是不舍得将母亲辛苦赚来的钱花费在吃零食这类看似奢侈的小事上。那年,她的父亲身患重病,全家人都在经历一场艰苦卓绝的生死考验。她时常会想,如果她没有搬家,是否会一直与那个叫小川的少年相遇,是否在未来无论怎样艰难的道路上,都会有他的陪伴与支持。

许多故事恰似命运不经意间写错的篇章,往往只是开了个头,便没了后续的过程与结尾。它们如同被风轻轻撕掉的书页,所有的痕迹都被悄然抹消,仿若从未在这世间发生过一样。

他会记得她吗?会记得那个黄昏,在浓郁花香的萦绕中,她小口小口吃着冰淇淋的模样吗?

而她,会一直将这段回忆珍藏在心底。即使此生不再有机会遇见,但那少年的身影,却永远停留在她心中那条河流的对岸,成为她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一抹亮色。

后来,青春悄然过半,她心中那条香草味的隐秘河流依旧川流不息。在所有情绪黯淡无光的时刻,她总会习惯性地坐在那条河流旁边,小口小口地吞食着冰淇淋那冷冽又柔软的甜,仿佛在那一刻,心中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能被一一安抚,重新归位。

如同旅人的夜行,无需过分介意夜色的浓淡,只需勇敢地前行,因为黑夜的对面,终究会铺满温暖而明亮的光。

小椿十五岁那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缠上,咳嗽频频,那咳嗽声断断续续,绵延不绝。起初,众人皆以为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感冒,未料想,病情久久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直至后来前往医院进行全面检查,才惊悉是重度肺炎。

那个春天,于小椿而言,宛如一场漫长而煎熬的噩梦,恰似窗外那一场接一场、似乎永无止境的沙尘暴,昏天暗地,令人心生绝望。

刚入院之际,尚有三五好友前来探望。一时间,病房里叽叽喳喳,热闹非凡,却不想被护士以维持秩序为由,统统赶了出去。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学业的压力如大山般逐渐压在众人肩头,朋友们忙于功课,前来探望的次数愈发稀少,仅仅只能在电话里与她闲聊片刻,分享些许校园里的八卦趣事。

于是,在这漫长的住院时光里,大多数时候,小椿只能半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透明的药水,一滴一滴,缓缓地流入自己的血管。那模样,恰似寂寞无言的青春期,充满了迷茫与无助。

窗外的春天已接近尾声,小椿的病床边窗台上,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一盆花。那花的枝头上,缀着小小的粉白色花蕾,宛如羞涩的少女,欲语还休。小椿满心好奇,询问了护士、护工以及同病房的病友,然而,却无人知晓这花究竟是何人所放。无奈之下,她索性每日精心地为那花浇水、松土,心中怀着一丝期待,盼望着它能早日绽放。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那花终究不负所望,徐徐盛开,娇艳欲滴,为这单调的病房增添了一抹亮色。

又过了几日,窗台上竟又多了一个鱼缸,那鱼缸小巧玲珑,仅有巴掌大小,里面游动着两条小鱼。小椿照例四处打听,可依旧毫无头绪,无人知晓鱼缸的主人是谁。反正她在病房里无所事事,看书之余,便将心思都放在了伺候这两条小鱼上,换水、喂食,忙得不亦乐乎。

诡异之事接踵而至,其中一条鱼明明已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却在第二天下午奇迹般地恢复了生机,活蹦乱跳起来。小椿仔细观察后发现,这条鱼分明已被人悄然换掉。

这接二连三的神秘事件,让小椿顿感日子不再那般枯燥乏味,反而充满了趣味。她开始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猜测着鱼和花的来源,脑海中编织出了一个个精彩纷呈的故事。就连去卫生间的路上,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只为能尽快回到病房,看看是否又有新的惊喜出现。

一日,小椿做完雾化治疗归来,邻病房的老奶奶赶忙大声呼喊她:“小椿啊,我刚刚看见有个男孩子从你病房出去了。”小椿听闻,心中一喜,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向电梯。身后几个老病友见状,乐呵呵地笑着,纷纷打趣道:看来这姑娘的病啊,是好得差不多了。

小椿抢在电梯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挤了进去,电梯里站着五六个人。她运用排除法,迅速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那个身着帽衫的男生身上。那男生与她年龄相仿,个子高挑,耳朵里塞着耳机,帽子遮住了小半张脸,给人一种神秘而内敛的感觉。

小椿缓缓走到他身旁站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探寻出些许端倪。男生却仿若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安静地听歌。

小椿心中暗自思忖,他长得颇为好看,眉眼间透着一种干净纯粹的气质。

就在男生迈出电梯门的刹那,小椿不假思索地伸手扯住他的胳膊。

“喂,花和鱼缸是你送来的吗?”

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脸上瞬间泛起一片红晕,一直蔓延至耳根。

“哈哈,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是送给你暗恋的女生吧?不过你送错房间了,傻瓜。”

十五岁,是怎样一个奇妙而又微妙的年纪呢?在这个年纪里,少女们或许会情窦初开,内心如同一枚酸酸甜甜的果子,充满了羞涩与甜蜜;又或许仍保持着纯白天真,恰似一张未曾涂抹过的画纸,纯净而质朴。

十五岁的小椿,显然属于后者。她性格迟钝、心思简单,只钟情于那些好吃的和好玩的事物。此刻,在小椿大方热情的注视下,男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足无措,最后只是闷闷地“哦”了一声,便如受惊的小鹿般落荒而逃。

小椿带着一丝惆怅回到病房,却发现自己的床头放着一本初三的学习笔记。她心中明白,这定是那个男生之前送来的。于是,小椿抱着花和鱼缸,胳膊下夹着学习笔记,逐个房间地仔细寻找,试图找到那个与自己一样读初三的女生。

然而,直至她出院,这个女生都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而那个男生,自那日后,也再未在医院出现过。

春天就这样带着一丝悬疑与由此而来的快乐悄然离去。夏天的序幕缓缓拉开,小椿迎来了中考。由于生病期间落下了太多功课,她的中考成绩自然不尽如人意,颇为惨淡。但放榜那日,她在状元榜上意外地看见了那男生的照片,这才知晓,原来他们竟是校友。

小椿并未进入任何一所高中就读。早在她尚在病中的时候,父母便已着手为她办理留学手续。她的未来,被定位在遥远的伯明翰,她将在那里开启孤独又坚强的留学生活。

十五岁的时光终究如流水般一去不复返。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随着青春的色彩愈发浓郁,女孩子们聚在一起,时常谈论着“最浪漫的事”。每当此时,小椿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走错病房的男生,想起那些未能送到主人手中的花、鱼缸和学习笔记。想到也许会有一段美好的故事因为男生的失误而未能开场,小椿的心中便会泛起一丝淡淡的遗憾。

后来,那段小小的回忆在时光的长河中渐渐模糊,如同被岁月蒙上了一层薄纱。只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如果当时她将那本笔记翻到最后一页,一定会看到一行钢笔字:

——罗小椿,我可以在 A 中等你吗?

十五岁的许多故事,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声,徒留一抹淡淡的痕迹,在记忆深处,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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