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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限定

有年代的手信

我从未觉得自己对夏天格外迷恋,那烈日下汗水浸湿皮肤的黏糊感,还有大雨将至前令人几近窒息的闷热,都让我心生不喜。

但总有可爱的小读者前来问询:蓝姨,你最喜爱的季节是夏天吧?你瞧,你的小说里仿佛有着无尽的夏天。

哦……我轻声回应,随后恍然大悟。

当我在键盘上构思校园故事时,树上的蝉鸣似乎已在心底奏响,大片斑驳而绚烂的光影透过树枝洒落心间,杨树叶子随风翻动,露出泛白的背面,反射着光芒,沙沙作响,满树生辉。

原来,我对夏天的执着眷恋,就如同对冬日星空的深爱。

冬日星空是孤独且自美的小天地,而夏日光影则承载着令人怀念的旧时光。

那一片片零碎的回忆,恰似湖心中荡漾的波光。

而记忆里的夏天是从何时拉开帷幕的呢?

是小学时的每个夏天,前往乡下奶奶家,在山野间肆意奔跑,光着脚丫踏入溪水之中,玉米在田地里抽出长长的穗子,微风拂过林梢,鸟儿欢快啼叫。夜晚在院子里仰望最为纯粹的夜空,万千虫鸣交织,园子里还有萤火虫闪烁着微光。

后来,那样的美好时光悄然消逝,爷爷离世,奶奶因腿疼无法再进山,暑假也渐渐被补习班占据。往昔回忆化为点点碎片。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大雨倾盆,我在人群后方缓缓踱步,心中满是留恋,那苦乐参半的高中三年啊。就在这时,隔壁班的男生飞奔而过,他回首大声喊道:嘿,再见。我知晓他的名字,也认识他的朋友,却从未留意到他竟有那样一双清澈如水的双眸。

此后,我们再未相逢,也毫无音信。有些人的缘分,仅仅是一次擦肩而过。但不知为何,却能将其铭记一生。

十九岁的夏天,与挚友同游草原。与几个韩国女孩共住一个蒙古包,饮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口白酒,胃里灼烧般疼痛,直至后半夜才清醒过来,闻到蒙古包里浓重的膻味,随手拨弄头发时竟碰到一只大蟑螂。我惊声尖叫,惊醒了所有人,大家裹着被子出门看星星,其中最为安静的女孩默默坐在草地上点燃一支烟。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转头对我浅浅一笑,那笑容里藏着无尽的哀愁。

后来,我们相伴同行数日,语言不通,不知姓名。我不清楚她有着怎样的故事,却在漫长复杂的人生里难以忘怀她的眼神。以至于每当哀愁涌上心头,都会忆起那支烟背后的静默,仿佛世间再无物能击垮一个人内心深处最安宁从容的力量。我也渐渐学会,淡然看待世事变幻。二十岁的夏天,有人从北京机场远行。我站在地质大学北门,莫名弄丢了系于脖间的戒指,那是离境之人留给彼此青春的纪念。成府路的行道树在烈日下投下巨大阴影,女孩并未哭泣。

后来,我忘却了那人的面容,淡忘了戒指的纹理。唯独记得,在那日明亮的阳光里,我身着一条浅草绿色的裙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暖香气息,那是经久不散的夏日芬芳,哀伤却又温热。

记忆是如此奇妙。诸多曾在意与挂怀的人与事,随着时间悄然流逝,终会模糊其模样与轨迹。但总有一些与之无关的画面神奇地留存下来,留存于他们路过的那个季节。极为短暂,如同以秒计数的电影帧格。

倘若所遇之人与事注定会消逝,爱与情亦无法挽留,你还会为之拼搏努力吗?

我想,即便有朝一日,我衰老得无法辨别人事,但那璀璨而澄澈的夏日之光,定会始终在回忆里闪烁,提醒我心中曾有过的那些难以释怀。

此次推荐,细田守导演的《穿越时空的少女》与绿川幸的《萤火之森》。看过数遍,始终是心中挚爱。不同的夏天,相同的是消失不见的少年。宛如我们生命里,那些曾闪耀过而后又离去的人。

我常常想起他们的眉眼。这个夏天,让我们一同回味吧。

愿有好心情,伴君越千山

“冷笑太多,毫无结果,眼中期盼从未有过;大雨磅礴,与泪交错,沉落的晚霞盛放沉默……”

午夜时分,聆听着喜爱的歌曲,因钟情而单曲循环,却惊觉自己已没了呢喃自语的心境。那些往昔肆意乱窜的小情绪,那些曾在心底翻涌不息的暗流,如今再也无法轻易触动我的孤独,不能让我如往昔那般,以一棵矫情又独特的树的姿态傲立。

岁月悠悠,悄然赋予我们一种别样的能力,它能将内心激荡的暗流缓缓抚平、理顺,以一种沉静的力量,驱散心中的种种纠结。哪怕是天崩地裂之事,亦能从容淡去。心湖不再泛起波澜,眼中的光芒也失了灵动跳跃,深邃而幽远。时光总会带来这样的转变。

十六岁时,对前桌男生的那份情愫,宛如春日田野里的溪流,微风轻拂,便能激起串串美妙的涟漪。可如今,情感变得迟缓而内敛,需他人用力叩问,才会骤然惊觉——心中自然有爱,时刻都在爱着家人与孩子。然而,总感觉有些许不同。并非不欣然于这种改变,心境会随着岁月流转而染上人间烟火的气息,此乃人生常态。只是回首逝去的光阴,竟有些迷茫,不知是如何一步步走过这规规矩矩的路途,仿若电影画面缺失了衔接过渡,爱做梦的少女转瞬成了睡眠不足的妇人。

其间好似遗漏了一帧画面,究竟是什么呢?苦思冥想却毫无头绪,只余满心怅惘。

后来,在微博上知晓了四十五岁才开启绘画之旅的日本插画师 Kanazawa Mariko,还有七十多岁才执起画笔的 Anna Mary Robertson Moses 摩西奶奶。

刹那间,我恍然大悟,知晓了遗漏的那一帧是什么,原来是还未给年少时的梦想一个交代。并非是指梦想的归宿是被遗忘还是达成,而是对待梦想的最初态度。

十几岁时,我渴望投身美术班成为艺术生;二十几岁时,期望能用自己所绘之画装点笔下文字;而后,憧憬着成为会画画的蓝三奶奶,即便头发花白,仍能为世界涂抹缤纷色彩。

这是我的梦,一个始终仅在梦中徘徊的梦。

那条微博的主题是——七十岁画画也不迟。可我却觉得,自己已然迟了。

梦想,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应得到滋养,得到培育,得到悉心呵护。

从十几岁至今,我只是虚度了无数光阴,仅仅将它当作一场虚幻的梦,未曾有过任何实际行动。与时光的无情消逝相比,这种梦想的空落结局更令人痛心疾首。

若生命依旧如此浑浑噩噩地度过,或许仍能幸运地邂逅诸多福泽,收获不温不火的温暖。

但我会为那被遗失的初心而黯然神伤。

我无法确定,四十五岁时是否会比现在闲适,更不能确定七十岁时双手是否还能稳健。唯一能肯定的是,若继续空等,一切都将是徒劳。如同男生对女生说“我等你”,然而世事无常,谁能知晓在原地空守,岁月是否会送来一丝慰藉。与其让一切渐渐化为泡影,不如就在此刻,迎着风,勇敢追梦。

这个冬天,我要购置洁白的画纸与颜料,绘出梦想的第一抹色彩。

在这思绪纷扰的夜里,将我的主题歌大乔小乔的《空等》分享给你们。“抖一抖天上啰嗦的银河,有无意的星辰滑过,厌倦到你生命最后的歌,唱到日落不见企鹅。生命,叹息,时间偷走的羞涩;归去,放牧,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险些错失的,或许正在你们心中悄然萌芽。莫失莫忘。

“冷笑太多,毫无结果,眼中期盼从未有过;大雨磅礴,与泪交错,沉落的晚霞盛放沉默……”

午夜时分,聆听着喜爱的歌曲,因钟情而单曲循环,却惊觉自己已没了呢喃自语的心境。那些往昔肆意乱窜的小情绪,那些曾在心底翻涌不息的暗流,如今再也无法轻易触动我的孤独,不能让我如往昔那般,以一棵矫情又独特的树的姿态傲立。

岁月悠悠,悄然赋予我们一种别样的能力,它能将内心激荡的暗流缓缓抚平、理顺,以一种沉静的力量,驱散心中的种种纠结。哪怕是天崩地裂之事,亦能从容淡去。心湖不再泛起波澜,眼中的光芒也失了灵动跳跃,深邃而幽远。时光总会带来这样的转变。

十六岁时,对前桌男生的那份情愫,宛如春日田野里的溪流,微风轻拂,便能激起串串美妙的涟漪。可如今,情感变得迟缓而内敛,需他人用力叩问,才会骤然惊觉——心中自然有爱,时刻都在爱着家人与孩子。然而,总感觉有些许不同。并非不欣然于这种改变,心境会随着岁月流转而染上人间烟火的气息,此乃人生常态。只是回首逝去的光阴,竟有些迷茫,不知是如何一步步走过这规规矩矩的路途,仿若电影画面缺失了衔接过渡,爱做梦的少女转瞬成了睡眠不足的妇人。

其间好似遗漏了一帧画面,究竟是什么呢?苦思冥想却毫无头绪,只余满心怅惘。

后来,在微博上知晓了四十五岁才开启绘画之旅的日本插画师 Kanazawa Mariko,还有七十多岁才执起画笔的 Anna Mary Robertson Moses 摩西奶奶。

刹那间,我恍然大悟,知晓了遗漏的那一帧是什么,原来是还未给年少时的梦想一个交代。并非是指梦想的归宿是被遗忘还是达成,而是对待梦想的最初态度。

十几岁时,我渴望投身美术班成为艺术生;二十几岁时,期望能用自己所绘之画装点笔下文字;而后,憧憬着成为会画画的蓝三奶奶,即便头发花白,仍能为世界涂抹缤纷色彩。

这是我的梦,一个始终仅在梦中徘徊的梦。

那条微博的主题是——七十岁画画也不迟。可我却觉得,自己已然迟了。

梦想,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应得到滋养,得到培育,得到悉心呵护。

从十几岁至今,我只是虚度了无数光阴,仅仅将它当作一场虚幻的梦,未曾有过任何实际行动。与时光的无情消逝相比,这种梦想的空落结局更令人痛心疾首。

若生命依旧如此浑浑噩噩地度过,或许仍能幸运地邂逅诸多福泽,收获不温不火的温暖。

但我会为那被遗失的初心而黯然神伤。

我无法确定,四十五岁时是否会比现在闲适,更不能确定七十岁时双手是否还能稳健。唯一能肯定的是,若继续空等,一切都将是徒劳。如同男生对女生说“我等你”,然而世事无常,谁能知晓在原地空守,岁月是否会送来一丝慰藉。与其让一切渐渐化为泡影,不如就在此刻,迎着风,勇敢追梦。

这个冬天,我要购置洁白的画纸与颜料,绘出梦想的第一抹色彩。

在这思绪纷扰的夜里,将我的主题歌大乔小乔的《空等》分享给你们。“抖一抖天上啰嗦的银河,有无意的星辰滑过,厌倦到你生命最后的歌,唱到日落不见企鹅。生命,叹息,时间偷走的羞涩;归去,放牧,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险些错失的,或许正在你们心中悄然萌芽。莫失莫忘。

岁月悠悠,往昔的具体年月已在记忆中模糊不清。但我仍清晰地记得,曾经对春天怀着怎样的殷切期盼。

在从事期刊写作数年后,我签下了第一本书的出版合同。它在我心中的分量,远重于后来问世的所有书籍,它承载了太多的憧憬与欢愉,书名便是《如果春天你还不来》。

那段时光,是生命里最为孤寂的旅程。

我仿佛被爱放逐至荒野,独自蜗居在狭小的公寓中。整夜沉浸于音乐与电影的世界,直至东方破晓,才在熹微的晨光里昏昏睡去。

在网络的世界里,邂逅一位失恋许久的姑娘。她倾诉道,失恋之后,最为煎熬的并非“失去那个人”的痛苦本身,而是当关于对方的记忆渐渐淡去,伤痛逐渐减轻之时,你会愈发深刻地感受到自身的孤独。这种孤独宛如一个坚硬的壳,将你与外界隔绝,使你仿佛丧失了爱的能力。

其实,人们并非真正畏惧孤独,真正令人心生恐惧的是对未来失去希望与热爱。

后来,有出版社的编辑联系我,带来了一本短篇合集出版的消息。这第一本书,在我当时浮躁且虚荣的年纪里,犹如孩童渴望得到的糖果,带来了慰藉与诱惑,让我暂时忘却了此前的伤痛与恐惧。

于是,我忙碌起来,邀请闺蜜绘制插画,与编辑深入探讨细节。我们为此忙碌了好些时日,之后便满心期待着它的诞生。在期待的过程中,我又开启了新的创作之旅。

忽然有一天,惊觉往昔的种种伤痛已然结痂,曾经的痛苦已不足为道。

然而,世事无常,那本书因出版社的人事变革,最终未能问世。接到消息时,我正在旅途中,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尴尬与歉意,我只是木然地一笑,说道没关系。他们提及我可以追究责任,我却觉得一切都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已挣脱了自我束缚的枷锁。

我有一位同学,醉心于绘画,颇具才华。

高考时,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只填报心中那所最好的美院作为唯一志愿,结果却名落孙山。众人皆为他感到惋惜,认为他若退而求其次,必定能有不错的归宿。

次年,他再次报考,却并未汲取教训,依旧铩羽而归。

第三年,他的艺考成绩终于达标,可命运弄人,高考当日突发急性阑尾炎,被送进医院。

他因此成为学弟学妹们口中的“传奇人物”,大家以善意的调侃说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然而,他却在这一次次的挫折中耗尽了所有的勇气与尊严。

此后,他便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如同一只躲在壳中的蜗牛,不愿出门,亦不愿见人。

他的父亲劝说道,你总得具备生存的能力啊。父母为他规划了两条道路:一是前往朋友的广告公司工作,收入颇为可观;二是去攻读自考,先获取一张文凭。

他思索了一整夜,随后收拾行囊,离开了家。

他前往一个偏远的山村,成为了村小的代课老师,体育、音乐、美术课程皆由他一人教授。说起来,并非是他怀揣着多么高尚的理想,只是觉得无颜面对众人。

但渐渐地,他爱上了山野间的质朴与孩子们的纯真无邪。

一位老画家前去采风,与他一见如故,将他收为关门弟子。数年后,他成功举办了自己的首个画展。我虽不懂绘画,但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到平和与从容。

你并非不够优秀,只是需要耐心静候命运赐予的契机。

小时候听过一则童话,国王为挑选继承人,给每个孩子发放了一颗花种,承诺谁能培育出最美丽的花朵,便将王位传予谁。评选之日,孩子们手捧着娇艳的花朵呈给国王,唯有一个孩子的花盆空空如也。最终,国王却选中了他。因为所有的花种均已炒熟,根本无法发芽。

我想,在等待花朵绽放的日子里,那个孩子该是何等的失落。在整个过程中,他必定未曾有过丝毫懈怠,或许比其他孩子付出了更多的心血。

你瞧,即便期待落空,亦可能迎来一场不期而遇的相逢。

若干年后的春天,责编萧晗与我商议出版一本短篇合集之事,这让我不禁想起那本最终未能出版的书。如今,任何消息都无法再激起我当初那般孩童似的雀跃。但我始终感激它,感恩它曾在黑暗中为我带来的那一丝光亮。

如果春天你还不来,那么——

从明日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转校生,宛如星际间的迁徙者,从一颗星球奔赴另一颗陌生星球。

初次转校时,我年仅八九岁。新到的星球充满怪异,我连广播体操都不会,站在队伍里就像个突兀的傻瓜。当全体做下蹲动作时,唯有我孤零零地站着,好似一只落单的长颈鹿。放学回家,母亲在我白衬衫后襟发现大片墨水污渍。

清晨醒来,见外面既未发洪水,亦无地震,地球安然无恙,心中竟满是失望。我厌恶这新星球,无人邀我玩耍,我亦不愿主动找人。

他们私下定然在议论,那是一只小怪兽。

小怪兽的叛逆期早早降临。我逃课了,徒步跋涉十几里路,回到原来的学校。记忆虽已模糊,但那天途经的铁轨、路上的尘土、歇脚的石块,还有那莫名的勇气,却始终铭刻于心。

父母找到我时,未发一句斥责之言。随后,父亲带我前往另一所距离不远的学校,一入校便能望见大片杨树林。正值课间,一群女生在玩找颜色游戏,有人喊粉红色,几个女孩便跑过来触摸我头上的粉红发夹。

我与父亲相视而笑。

大人们常说,这便是投缘,人与人、人与环境、人与际遇之间,皆讲究缘分。

于是,小怪兽在这片有杨树林的星球安顿下来。虽不喜转校,我却对班里来转校生满怀期待,仿若发现一株新植物,盼着他们带来另一片森林的故事。

诚然,诸多转校生带来的新鲜感转瞬即逝,他们很快熟悉这片森林,渐渐融入其中,校园生活的乐章又恢复沉闷单调。新朋友渐成老朋友,大家不再纠结过去,一心备战中考或高考,毕竟我们共同的命运不过是一场接一场的考试。

但也有例外,比如马……真糟糕,我已忘却她的名字,权且称她斑马小姐吧。

斑马小姐随班主任走进教室,冯回头说道:新来的长得挺不错!我瞥了他一眼,却也因此多瞧了斑马小姐一眼。

她被安排在倒数第二排,与最活跃的男生老威同桌。我时常思忖,若她的同桌不是老威,她与我们的交集或许不会如此短暂。

斑马小姐沉默寡言,总是独自坐在座位上,或许她只是需要时间适应新环境。

显然,老威未给她这个机会。她转来的第二天,老威就被她泼了满脸水。当时正上物理课,老威的怒吼声吓得物理老师板书都歪了。

老威称斑马小姐有神经病!斑马小姐始终一言不发,身姿却坐得笔直,专注地盯着黑板。

有人说那日老威开了个无关痛痒的玩笑,惹恼了斑马小姐。亦有人说老威用书侵占了斑马小姐的地盘,招致对方反击。传闻版本众多,结局却只有一个,两人结下仇怨。

没过几日,战火重燃。此次斑马小姐态度更为激烈,她咬了老威。老威满脸通红,抱着书包躲到最后一排,任凭班主任如何恐吓,都不肯回到斑马小姐身旁。

斑马小姐的座位仿若一座孤岛。而她似乎也无意走出这座孤岛。

众人大概皆被震慑住了,无人靠近她的岛屿,只是远远观望,私下里议论纷纷。

直至某天,斑马小姐不再出现。老威得意地收复了那座孤岛。据说,斑马小姐又转学了。

个性鲜明却又内向孤僻的斑马小姐,迅速淡出众人话题。多年后,偶尔被提及,也不过当作学生时代一段短暂有趣的小插曲,说说便罢了。我也曾如大多数人一般,好奇地远远打量她,而后毫无恶意地随众一笑。

我似已忘却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转校经历,忘记自己也曾是只被孤立的小怪兽。但我仍记得在人群中如长颈鹿般的窘迫,记得思念故土的苦涩,记得不被接纳的孤独。

这些感受,斑马小姐定然也曾体会。我们本是同类,可在这异星球相遇时,我却低下了头。忆起往昔,心中满是愧疚。

唯愿她忘却旅途中所受的伤痛,终能寻得心灵的彼岸。

秋意渐深,行至末尾,夜里虫鸣几近消弭,草木的气息却还能依稀可嗅,一片寂静清冷之态,在这城市之中,实属难得。

有热心的姑娘发来链接,开启后,是“中国之声”广播电台八月的一档节目,主持人在数首歌曲的间隙诵读了一个故事。

名为鸢箩的女孩从乡下来到城市,收获了表姐海冬的姐妹深情,却也无意间触及了海冬隐秘而青涩的爱恋。十七岁的情感,仿若暗流涌动的湖泊,表面风平浪静、广阔无垠,内里却蕴含着足以颠覆彼此人生的磅礴力量。

八千字的故事,在鸢箩涅槃重生之处戛然而止。

有听众于网页留言,询问为何这般结束?理应还有后续才是。

我在暗夜中聆听着节目的收尾之曲,思索着这平淡的结局。或许,的确能够续写后文,故事可以掀起更为猛烈的冲突波澜,也可以走向更为圆满的终局。鸢箩可以重回初恋男友身旁,海冬能够受到惩戒,命运亦可再度风云变幻。如此一来,整个故事将会增添几分公正与光明,抑或更多离奇曲折的色彩。

然而,这并非我欲传达的人生况味。没错,这是我的一篇短篇故事,收录于《手信》之中。

未曾料到,会在这样的深夜,以如此方式与它不期而遇,听着一位陌生人用温润而平实的语调将其讲述。

恰似从未泛起波澜的溪流,平缓地融入大海,深夜里,月光倾洒海面,溪流的踪迹已难寻觅。

处处似它,又处处已非它。

十几年前,我刚踏入大学,在生活楼的地下一层,听闻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彼时作为懵懂无知的小女生,我瞬间呆立当场。我紧握着纸巾,在那扇安全门后静立良久,直至哭声渐弱,她才走出,面容木然,双眼虽已擦拭干净,却依旧红肿。

相识之后,我也未曾开口探问她的故事,只是隐约知晓故事中的男生是谁。男生已有感情稳定的女友,而她与他们二人皆相处甚欢。

那些年,我目睹她在他们面前淡然浅笑,亦能瞧见在他们身后她眼中的黯然神伤。

男生遭遇波折之际,她必定全力相助,只是那番努力,无论她付出得多么艰辛,在旁人眼中却显得举重若轻。就连男生自身,亦未察觉曾给她带来诸多困扰。一个人能有何等的幸运呢?跌倒时有援手相扶,雨落时有雨伞遮蔽,夜幕降临时有光亮相伴,全世界皆离你而去时,有人恰好向你走来。

那份“恰到好处”,于他而言,不过是自身的运气与她的顺手帮忙。对她来说,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竭尽全力。

数年后,男生终成单身,她本有机会靠近,却选择了后退,决然地远离。她孤身远赴异国他乡。

我问她为何如此?苦等多年,或许只需再进一步便能花好月圆。

她只道:“我从未妄图拥有什么。”

她神色平静。

感情之事太过深邃,那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直至行过漫长旅途,看过山川湖海,才渐渐领悟,一个人在感情里最大的野心并非占有。倘若爱与痛同时充斥身心,那么拥抱之时所感不仅有欢愉,亦会有心如刀绞的剧痛。

故而有人,选择了“跳过”。

世间诸多故事,并无既定结局。诸多爱意,随风而逝。但是,看不见的,绝不意味着便是消逝与终结。

就如鸢箩的爱,始终向阳生长,虽不会绽放花朵,却能化为水汽,成云,乘风。

有些人,注定是荒野上的玫瑰。

五月,J 城草木葱茏,新绿盎然。

搭乘半小时的火车,穿越农田与村落,我奔赴梅的婚礼。

梅身着红色小礼服,亭亭玉立在阳光之下。她款步迎上,牵起我的手向饭店走去,她的先生则安静地随在我们身后。我不禁莞尔,这场景倒似寻常的朋友小聚,而非一场婚礼。

记忆里,曾有那样一段岁月,每年春秋之际,梅与我定会在 J 城相聚,沿着中央大街悠然漫步,从街头至巷尾。哪怕彼时我们已身处千里之遥的不同城市。

也曾有一段时光,每周我们都会给对方手书一封信件,即便当时还同处一室,我在枕上微微侧身,便能瞧见她卧听音乐的模样。

婚礼仪式上,梅说道:“谢谢你前来,多谢你伴我走过悠悠往昔,见证我的青春。”我嘴角轻扬,笑意盈盈,可眼中却似有泪意涌动,几欲夺眶而出。

曾陪她落泪,与她欢笑,分享过诸多秘密,亦将一些与她相关的隐秘悄然深埋心底。

我已忘却我们因何而泣,却牢牢铭记那些明媚的瞬间。就如此刻,我用双眼,定格她最幸福的时分。

我与这个女生,相识已达十四年之久。

随后,蚶子在微博上问我:“你身边的姑娘里,是否只剩我了?”诚然,只剩你了。

我回应道:“一人独处,亦不失为一种美好的生活状态。爱情,本就可遇而不可求。”

虽说幸福未必全然取决于爱情,但我仍期望她能邂逅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只因她对待爱情的态度虔诚而敬重。

我与这个女生,相识已然二十一年。

这数字着实令人惊叹!

犹记小学之时,她每日于我家楼下耐心等候,久了便大声呼喊我的名字。以至于我的名字在小区中广为传扬,众人皆知这每早扰人清梦之名的主人,是个爱睡懒觉、行事拖沓的女孩。

而后,我们就读同一所初中、高中。大学期间亦会互写长信,每年相伴去看一次大海。

年少时的联系并非极为紧密,成长途中甚至似有一段空白,我常常忆不起她少女时期的模样。

然在悠悠岁月之后,如今的我们仿若两棵相依相偎的树。倘若人的灵魂能够比作树木。曾经相伴的草木逐渐有了不同的高度,疏离与陌生之感也随之滋生。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非仅凭主观意愿便能判定。有时,尚未等我们主动抉择,时光已然代劳,给予我们最佳的答案。

每个人心中皆有一片荒野,布满丛林与荆棘,旁人难以涉足,自己亦不愿拨开那些尖刺。唯有一些名字,悄然镌刻于此,覆着薄尘,偶被风拂,露出泛黄的边角。

有时极想回忆,却缺乏勇气;有时欲要忘却,却又难以割舍。

最令人思念的,往往是那些难以再靠近的人与事。

若你读过《世上每一朵哀伤的云》,或许便能猜到,那些我无法言说的名字,她们是曾喜歌。那些相遇也曾满溢阳光的芬芳,也曾捧出赤诚之心,也曾渴望成为挚友。但终究有某些事物,横亘于彼此之间,似那涨潮的河流,自此,沟壑难填。只是,受伤亦不愿倾诉,将伤口视作秘密。因仍心怀感激,感恩她曾短暂地来过。

若你看过《世上每一朵哀伤的云》后部,便会知晓,梅、蚶子以及那些在我 QQ 群中的老友,她们便是我的周媛。烟火人间,彼此温暖同行。

而年轻的你们,多年之后,定会明白,那些被时光留存的情谊,宛如恒河中的金沙,历时愈久,愈发动人心弦。

藏蓝色的青春印记

她与他初遇之时,正值初三岁月。

镜中的少女,恰似五月里奋力拔节的麦穗,身姿日渐丰盈,散发着独属于少女的青涩韵味。她常常凝视着镜子,畅想着青春还能绽放出何种绚烂光彩。只是,她的学业成绩实在欠佳,当她将期中考试的成绩单递交给母亲时,还满不在乎地吹起了口哨。

于是,母亲请来了他。

起初,母亲亦有些犹豫。虽说他是家教老师,可毕竟只是个大三的学生。然而,在他人的极力推荐下,听闻这个男孩就读于名校的王牌专业,辅导成效颇为显著,母亲最终还是决定一试。

初次授课,他身着一件藏蓝色运动外套,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她一眼望去,便认定他定是那种只知埋头苦读的书呆子类型。

她对着数学题哈欠连天,直截了当地对他说道:“这些知识我实在难以领悟,你无需费心教导,只管安坐于此,时间一到便离开即可,母亲自会照付酬劳。”

他仿若未闻,依旧自顾自地翻开书本,将每一页的学习要点逐一为她复述。

她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听得昏昏欲睡。

第二次上课,他依旧穿着那件外套,在初冬的小雪中,显得愈发单薄。她亲昵地唤他哥哥,询问他是否抽烟,随后不顾他略显诧异的神情,径自点燃了一支烟。她吸烟的姿态略显生涩,可她却自认为颇为潇洒。

第三次上课,他的外套依旧未变,在灯光的映照下,略显泛白陈旧。

她深感功课枯燥乏味,便开始与他畅聊起来。她所谈论的不过是校园里的那些琐碎八卦,她宣称毕业后要将头发染成绚丽夺目的色彩,要去纹身,要尽情享受离经叛道的生活。

成为一名叛逆的美少女,不走寻常之路,便是她心中的理想。

其实,她亦不知为何会有这般想法,只是觉得当下的生活平淡无奇,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她渴望活得与众不同。而所谓的与众不同,究竟是何种模样?大抵是与此刻的自己截然相反吧,她暗自思忖。

实则,此刻的她,本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她何曾真正抽过烟,更别提染头发了,甚至连色彩鲜艳的指甲油都未曾涂抹过。

她在人群中最为沉默寡言,学习对她而言异常艰难,她亦不擅交友。她时常默默祈愿学校被洪水淹没,电路管道全部损毁,又或者,干脆让教学楼在无人之时轰然坍塌。

她的家庭并不富裕,聘请家教对这个家庭而言实属奢侈之举。

这般处境让她觉得自己仿若困于一潭死水之中的鱼儿,似乎唯有叛逆一些,才能寻觅到别样的生存之道。

在大雪纷飞的周末傍晚,他静立在学校门口等候她。她远远瞧见他那身蓝色外套,先是颇为惊讶,继而心底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喜悦。她发觉他看上去并非那般土气,置身于一群初中生之中,竟有一种卓然出众的帅气。

他带她前往医院。

隔着玻璃,他让她凝视病床上躺着的女孩。距离甚远,她看得并不真切,只觉那女孩身形消瘦。

他轻声说道:“那是我的妹妹,我上一次课所得酬劳尚不足以支付她一日的医药费。我拼命挣钱,只为给她治病,然而她的生命却即将消逝,她与你同龄,年仅十五岁。”

话题太过沉重,她不知该如何慰藉他。雪势颇大,步行艰难,一路跋涉到家,她的双手冻得几近僵硬。但当她回首,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不禁好奇,那件蓝色外套究竟是如何为他抵御凛冽寒风的。

自那以后,他再未出现。

听母亲说,他连此前三次授课的酬劳都未收取。

日子依旧如往常一般缓缓流淌,她依旧不够聪慧,功课依旧令她倍感吃力,只是,她对生活似乎不再那般厌倦了。

往昔,她是在煎熬中度日,期盼着某种生活的终结。如今,她只觉不应将生命视作沉重的负担,只需认真度过每一天便足矣。

多年之后,当她途经那所著名的大学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件藏蓝色外套,尽管他的面容已在记忆中渐渐模糊。

有时,陌生人会在不经意间于你的心田种下一粒种子,它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悄然改变你的一生。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你毫无察觉,却在心底莫名地泛起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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