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两手都戴着有着些许机械装置缠绕,手心和手背各有一个银白色圆环的黑色手套,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这是他通过灰蛊风暴-417的算力,在这片大地耗尽心思,做出来的“大杀器”。
严格来说,是一个信号接受与传输的装置。
十三年,随着对源石网络的不断探索,他逐渐解锁了新的权限。
这个文明有着名为“源石技艺”的特殊能力,能够通过源石来释放强大的术法。
每个人所能使用的源石技艺各不相同,无论是感染者还是非感染者。
而长夜,作为源石网络目前除普瑞赛斯和预言家外权限最高的管理员,经过大量的计算与实践,证实了,理论上,他可以,掌握所有的源石技艺!
目前来说,只要能够感受并让身体记住那些源石技艺发动时传出的信号与频率,那他就可以直接复现,以更方便地使用源石技艺。
因此,他精心研制了这副手套与那面能够与其大脑电波产生共鸣的面具,借此让自己真正将这项权限掌控于手中。
原本打算在战场上实验,却没想,第一次实操,将会是在这里。
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把长刀,那是特蕾西娅赠予他的。这把刀的形制仿若前文明时期的法式军刀,刀身修长而优雅,护手呈现出一种典雅的黄铜色,散发着古朴而厚重的气息。然而,出于他的一些私心,刀身上诸多装饰性的花纹却融入了中式元素。
四指穿过护手,握住刀柄,他忽地想起那天,特蕾西娅将刀赠予他时的场景。
那时,他曾笑着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研究者,不一定用得上。而特蕾西娅只是笑笑,表示一个大组织的领袖,没一把标致的武器,怎么像话呢?
而且……
“一把武器被锻造出来,便注定了会有使用它的一天。或许不是今天,也或许就在明日。”
明日……现在……
呵,原来如此……
他自嘲地笑了笑。特蕾西娅善良,温和,不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战争与人心一窍不通,若是这样,她也不可能有实力与特雷西斯分庭抗礼。
她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
长夜缓缓抽出那柄安卧于黑色刀鞘之中的军刀。此时天色阴沉得如同铅块,然而这般昏暗竟无法遮掩分毫刀身上折射出的凛凛寒光,那光芒冷峻而锐利,仿若正迫不及待地渴求着鲜血的洗礼。
银铁色的刀身澈如明镜,倒映着他的面孔,哪怕戴着面具。只是片刻,他便将军刀插回刀鞘,但右手依旧扶在刀柄上,以防万一,也是为了掩盖心中的焦躁。
开始了……
看到特蕾西娅走到万军前方,他拉上兜帽,默默等待着,做着最后的心理斗争。
“……我们汇聚于此,乃是见证对背叛者的审判……”
“……因为他们,我们失去了朝夕相处的战友,也失去了血浓于水的家人……”
“……背叛者终将血染这片大地,令死去的亡魂安息,为所有臣民一个交代……”
来了……
眼见特蕾西娅即将结束演讲,他按了按面具,扶着刀,缓步走了上去。
大地之上是一处木头搭建的简易高台,那些背叛者的领头人正被捆绑着,一排地跪在上面,他们将在这里迎接他们的终局。
特蕾西娅曾告诉长夜,这次审判,以律法为标准,但是,具体如何,由他决定,毕竟这些人中有他的人。
但对长夜来说,迎接他们的,或许只有一个结局。
锵!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刀身与刀鞘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手腕一抖,锋利的刀刃破空而出,带起一阵尖锐的呼啸。没有丝毫停顿,他缓步朝着高台走去。
略过特蕾西娅以及博士和凯尔希,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特蕾西娅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但其中却藏着些许他也差点没看透的意味;凯尔希始终神情淡漠,但他看得出来,她的内心与他一样,并不平静。
至于博士……黑色的面罩遮着脸,严丝合缝,什么都看不到。他并不说话,只是朝着他微微点头。
当他登上高台,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同时转向他。
无他,只因这位管理员太过出名,也太过神秘。
他站在背后,为巴别塔提供了大量的技术支持和医学支持,使得巴别塔在某些方面能与整片大地的先进水平相持,甚至超越!
而因为经常站在幕后和实验室,使得几乎很少有人初次见面能把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年轻人跟那位四领袖之一的管理员联系起来。为数不多的公开出场还是战场和一些不得不出席的会议和宴会。
而如今,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却早已拥有巴别塔仅四人拥有的最高权利的领袖,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更重要的是,他背后,还有一个隐秘而庞大的时候组织。
萨卡兹是一个将战争刻进骨子里的种族,他们崇尚武力和战斗,如果想要让他们屈服,那只有用更暴力的手段彻底击败他们。
所有人都在观望着,观望这位一年前突然加入他们队伍的异乡人,究竟会怎么做。
是像那位巴别塔的恶灵,成为包括敌人和友方共同的噩梦。
还是一个碌碌无为之辈,平庸无能之人,只会懦弱地喊着虚妄的口号?
高台之前,无数身着与长夜般一样风格黑色长袍之人,列成整齐的队伍,那阵仗犹如森严的军队,透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每一员皆配备制式武器,冷硬的金属在黯淡中闪烁着凛冽的光。而在他们各自的身后,都有着绑缚着的跪着的数人——那些背叛者,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绝望地等待着最高领袖降临,等待那一言定生死的最后审判。
这些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他们便是晨曦兄弟会。他们的表情坚毅,看不出太大变化,却能感受到其中传达的情感--或是狂热崇拜,或是恐惧颤抖。
为了今天的审判,他们早已按照命令,挖好了几个足够埋葬数百人的大坑。无论最终最高领袖的宣判如何,无论这些大坑最后用不用得上,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崇拜。
没有在意其他人异样的目光,没有在意其中或是狂热,或是恐惧,或是轻蔑不屑的注视,长夜走到了第一个人身后。
军刀被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殷红而粘稠的献血顺着脖颈缓缓流下。
“我记得你,”长夜开口了,声音沙哑,但依旧和煦,“我曾救下你和你的同伴,并把你们带到巴别塔,后来你加入了兄弟会。我说的不错吧,桑卡?”
听到他的话,被叫做桑卡的萨卡兹微微抬了抬头。长夜站在他的身后,他看不见他,除了那把军刀的刀刃,除此之外只听得到他的声音。他浑身颤抖,用同样颤抖着的声音答道:
“的确如此,领袖大人。”
“叫我长夜博士吧,”长夜淡然道,“或者叫我管理员,大导师,我不想喜欢那些高高在上的称谓。”
“你是一个善良诚实的孩子,”他保持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动作,慢慢绕着他转圈,“我一直都知道的。为什么一个如此善良诚实的孩子,会叛变,会走上不归路呢?”
“我不理解。”
桑卡依旧颤抖着,眼中却涌出了泪水。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他们抓住了我和我的同伴……威胁我,说我不投降就把我们都杀掉……我以为投降了,他们会放过我们的……谁知道……”
长夜默默听着,并不作声。等桑卡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完他的故事,他才将刀慢慢放下。
“果真如此吗,孩子?”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桑卡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我说的都是真的!”
长夜静静地转着,很快转到了桑卡的身前。他以一种举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他,俯视着那个自己曾经亲手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年轻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军刀从桑卡脖子上缓缓放下。长夜轻笑一声,单膝蹲下,隔着那块没有孔洞和花纹的面具凝视着桑卡的眼睛。
“你是一个好孩子,”长夜开口道,“我相信你。向我起誓,从今往后,以信条的名义,绝不会再背叛信条与兄弟,而你,将在在战场上为昔日的愚行赎罪。届时,我会把你编入敢死队,到时候,是生是死,就看你造化了。”
桑卡束缚住的双手的绳子被刀割开。长夜早已站起身,桑卡依旧颤抖着,却只是右手捧住长夜伸出的左手,左手置于右胸,把头埋下,以他最熟悉不过的格式语调宣誓道:
“我宣誓,从今往后,谨遵信条,绝不背叛。以伟大领袖的意志为指引……”
围观的军队中,有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鄙夷不屑的表情。这帮叛徒大抵是要被这位管理员保下了,说不定还会有人因为此变得死心塌地,成为他的利刃呢。
对此情形,特蕾西娅只是笑笑,对着一旁的凯尔希说:
“按他的性格,确实会这么做。”
凯尔希出乎意料地没有回答,反倒是眉头紧皱,长夜的性格她了解,善良温和不假,但好歹也是在这片吃人的大地游历十来年了,总会有一些改变。
结合从始至终他那一直冷静沉默的样子,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在桑卡颤抖着宣誓完毕后,长歌默默抽回了手。他默默站了起来,俯下身,在桑卡的耳边轻语道:
“别忘了你今日所说。”
直起身,他慢慢走过桑卡,离开他的视野。而桑卡,在长夜离开视野后,总算输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冷笑。
太天真的,没想到卖卖惨就轻信了他所谓的“宣誓”。
什么晨曦兄弟会,什么最高领袖,什么管理员。
不过一帮只会空想的蠢货罢了。
“我相信你的宣誓,”长夜不知为何突然说道,“你曾是个善良诚实的孩子,我相信你的宣誓,我想,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有所成就的人……”
桑卡脸上的笑意尚未完全消散,便陡然凝固在了那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脖颈处猛然迸发,如汹涌的潮水般迅速向全身蔓延开来。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眼眸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视线逐渐被一片刺目的猩红所充斥,那冰冷的刀身在这片猩红之中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军刀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他的脖颈。
甜腥的血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艰难地将乌黑的血液从口中吐出。那混合着鲜血的刀身死死地堵住了气管,窒息感让他的痛苦愈发浓烈。
唰……
军刀被从脖子里抽出,没了支撑,他再也没了力气,绵软无力地倒在地上。肉体撞上木板的沉闷响声,成为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声声响。
知道这一刻,他都没预料到长夜会突然杀了他。也只有这时,他才感到后悔与恐惧。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时间,所有人再一次不约而同地,望向尸体后方。
长夜就那么站在那里,身材笔挺,好似一尊石像。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提着那把沾满鲜血的军刀,默默地站在那里。滴滴鲜血从刀剑滴落,昭示着刚刚的杀戮。
“……如果我不知道那些因你而死的人的惨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