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谏忙着弹劾

御史台闻风奏事，乃是先帝给谏官的一项特权，即御史台可以依据道听途说、未经证实的传言上本参奏，即使弹劾的罪名不真，也不会因此获罪。

沈从英宣外命妇入宫，带着妙龄未婚的少女入宫朝见是真，引得宫里宫外猜测圣人为官家选妃也属实，就连昨日太后派遣女官持皇太后印信出宫，追回皇后懿旨之事，都由韩相公亲眼所见。皇后徇私母家弟妹，确凿其事，御史中丞杨老大人立刻命台谏拟本，要将沈家姐弟二人同参。

他一向铁面，御史台里胆小怕事的下属又都叫他撵走了，剩下一群不畏强权敢于直言进谏的诤臣，一得了吩咐，挽起袖子就开始忙活起来。

“大人，下官查到邹家与沈家的姻亲关系颇为蹊跷。”年轻的御史王肃捧着卷宗快步走来，“大邹氏去世才一年有余，沈国舅就要纳其妹为贵妾，这不合礼制啊！”

杨老大人捋着胡须沉吟：“继续查，看其中可有利益输送。皇后如此抬举邹家，必有缘故。”

他们分工很明确，搜罗罪证也很仔细，在人人都关注着沈、张、郑三家的时候，只有他们注意到了小小的邹家。沈国舅发妻大邹氏的妹妹，竟在皇后拆郑张两家姻缘的同时，被指给了沈国舅做“诰命贵妾”。

“这是个什么名头？”王肃一头雾水，“下官翻阅典籍，从未见过‘诰命贵妾’这等称谓。”

杨老大人冷笑：“这是皇后独创的新花样。既要让邹家女入府为妾，又要给她体面，便想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头。”

皇后发去邹家的旨意里，先是褒奖了大邹氏舍身救护她的功劳，并以此作为报答，给邹家种种赏赐云云，又特赐大邹氏的妹妹小邹氏一个五品的宜人诰命。

“大人请看。”王肃指着旨意副本道，“这里写着‘特赐邹氏宜人诰命，准其以贵妾身份入沈府’。下官查过，诰命向来只赐予正室夫人，哪有赐给妾室的道理？”

到这里已经很奇怪了。封赏女眷是皇后的权力，她硬要报恩、抬举邹家，谁也不能拦着她。可是赐下诰命的旨意是单独一种行文、规制，在其中夹杂受封妇人以外之人的赏赐做什么？再说"宜人"也不是加给未婚妇人的呀！

“更荒唐的是。”王肃继续道，“小邹氏尚未出阁，按礼制根本不该受封宜人。皇后这是要让她带着诰命入沈府为妾，简直闻所未闻！”

远的不说，上一年新封的德宁、宝安两位郡主，多好的一个借鉴模板？就是小邹氏够不上这样的厚爵，认个义妹降等封个县主、乡主不也比‘宜人’像样子吗？

再往末尾一看，赐给诸卫将军沈从兴为贵妾......好么，怪不得把个未婚的女子按已婚妇人封诰了。

“大人，此事必须严查。”王肃义愤填膺，“皇后如此行事，不仅坏了礼制，更有徇私枉法之嫌。沈国舅身为外戚，更是国舅爷，竟要纳带诰命的贵妾，这成何体统？”

“拉拉杂杂又是封诰又是赏赐又是赐婚，这旨意是怎么审批的？”杨老大人拍案而起，白须颤动，直接拍板，“知制诰和直舍人院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等荒唐旨意也敢草拟？把知制诰及直舍人院一同弹劾了！这帮负责起草诏令的人实在是不像话！”

赵宗全登基一年多，这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台谏的凶猛之处。他听说从前还有一位号称“包弹”的御史包拯，曾经把唾沫星子喷到了先帝的脸上。赵宗全瞧着离自己尚有一大段距离的御史们，不由暗自庆幸。

“官家。”杨老大人手持奏本出列，“臣有本奏。皇后娘娘近日所下懿旨多有违制之处，尤其赐邹氏女诰命一事，实乃本朝未有之奇闻...”

朝堂上一片哗然，赵宗全面色阴沉如水。他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