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全悄悄召见了方驰。
方驰是开春时,才刚上京,赵宗全爱惜人才,有意让他入职太医署,被他以病为由推辞,赵宗全也不好勉强。
这位方先生年纪轻轻已有一身高妙医术,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他心中正感惋惜,琅琊王妃却说,新帝登基以来还未有惠泽百姓的举措,不若在汴京府试着开设一间官医院,兼具治病救人、传授医术之能,既可解贫苦人家问药之难,也能多为大宋培养杏林人才。
这个提议实施起来并不算困难,若是办得好了,一则惠民,二来也有助新君声望。赵宗全立刻就允准了,令琅琊王亲自督办。赵景翊集思广益,将宫中的“熟药所”改名“熟药局”,由原本的仅为宫廷供药改为面向百姓售药;又设太医局,通过吸纳各方备案医士,打破父子家传、秘技自珍的传统,由他们亲自遴选人才、教授医术,起到为朝廷培养人才的教育之能。
熟药局和太医局合二为一,隶属太常寺之下,设在阊阖门中,便是大宋第一所正式的官医院,取名“惠民药局”。
匾额乃琅琊王妃亲手所书。
墨兰秉卫夫人清秀平和、娴雅婉丽之形,又取法柳公权之遒媚劲健、匀衡瘦硬,欧阳询之疏密欹正、云轻雾笼,更兼二王之翩然神采,寥寥六字,落笔生花。
这匾刚一挂上,病人还未上门,先引来一堆学子骚客,个个昂头凝望,久久不愿离去。
学徒们看着新鲜,最后倒帮医士们先收治了好些颈椎酸胀的文雅病人。
方驰在惠民药局里领了个“太医局教授”的小官职,一面帮着暂留宫中照顾琅琊王夫妇的张小娘子拣选弟子,一面偷着空闲挤在文人堆里,跟着他们一起仰头观摩匾额。
官家传召,不能不应。
方驰揉着脖子进了宫,还琢磨着要是撞见了琅琊王妃,一定要向她求得手稿。结果官家隐晦问他,琅琊王和王妃是否有什么暗疾。
方驰盯着纸上的墨字,略感茫然:“琅琊王的旧伤已好全了,只要注意保养,不碍什么。至于王妃么......”
他认真想了想,自己似乎从没为琅琊王妃搭过脉。不过医者望闻问切,王妃除了最初为夫君重伤而心焦憔悴、略带病容以外,之后都气色红润、神完气足,一望便知康健。方驰据实以告,赵宗全却始终不能安心。
“陛下。”方驰斟酌着词句,“臣虽未为王妃诊脉,但观其面色红润,行动如常,想来并无大碍。若陛下实在忧心,不妨让传一直为王妃调养的张小娘子一问?”
赵宗全眉头紧锁:“朕听闻民间有言,夫妻成婚多年无子,未必是女子之过......”话到此处,他突然顿住,似乎觉得这话有损皇家体面。
方驰会意,轻声道:“陛下所虑极是。不过琅琊王殿下身子康健,王妃亦无病容。臣斗胆猜测,许是殿下夫妇为国事操劳,暂未有孕也是常理。臣在民间行医时,常见夫妻成婚三五年方得子嗣者比比皆是。”
赵宗全闻言,神色稍霁:“爱卿所言有理。只是朝中近来多有议论,说琅琊王无嗣......”他叹了口气,“朕这个做父亲的,难免忧心。”
方驰思索片刻,建议道:“陛下若实在放心不下,不妨让臣为殿下和王妃各开一副调理身子的方子。殿下旧伤初愈,正宜温补;王妃若服些滋补之药,也有益于将来生育。”
赵宗全这才展颜:“如此甚好。爱卿医术高明,朕信得过你。”说着,他忽然压低声音,“此事......莫要让琅琊王知晓是朕的意思。”
方驰了然,拱手应下:“臣明白。”
待方驰退下后,赵宗全独自在殿中踱步。他仍记着禹州那个大年夜,翊儿要策英、永儿过继子嗣给他的玩笑之语。
当初顾廷烨那个浪荡子咒翊儿薄命,翊儿果然遭逢大祸、几度垂危,他心中自此便有了忌讳。翊儿也是,无端说这样的话,不知年节之时满天神灵、祖宗俱在听么?
赵宗全对着窗外胡乱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