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后盖印很干脆,玉玺落在明黄绢帛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比赵宗全更希望赵景翊成为太子,这不仅关乎大宋的未来,更关系着曹氏一族的荣辱。
“大娘娘盖印如此爽快,倒是让儿臣有些意外。”赵宗全双手接过盖好印的诏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曹太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鎏金护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官家说笑了。琅琊王德才兼备,又是嫡长子,立为太子乃顺理成章之事。”她顿了顿,意有所指:“更何况如今王妃有孕,更是喜上加喜。”
赵宗全三子,虽然三个儿子在他心中地位有高下之分,依旧是三个选择;对曹太后而言,她的选择只有赵景翊一个。唯有赵景翊和她、和曹家有血脉之亲,这是她最看重的。
“琅琊王妃有孕,是大喜事。”曹太后将茶盏放下,瓷器与檀木案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官家立大郎为太子,琅琊王妃便是太子妃了,也算慰劳她开枝散叶之功。”
赵宗全没敢说墨兰晕倒的事,笑道:“先帝要太子妃‘与夫齐体’,果然她便有这般好福气!说来都是先帝与大娘娘慈爱,将这样的贤妇赐婚大郎。”
曹太后也觉得这桩赐婚极妙。
盛家门第不高,但墨兰自身却是京中闺秀里的翘楚,才华品行相貌样样出挑,更难得的是见事明白、行事周全,下可为宗室之妻,上可胜任王妃、太子妃之职,实乃可塑之才。
好生调教几年,磨砺磨砺,会是一任合格的国母。
“大娘娘说的是。”赵宗全恭敬应道,目光落在手中的诏书上,“翊儿能得此良配,实乃幸事。”
殿内一时静谧,鎏金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在两人之间缭绕。
曹太后忽然开口:“听说今日王妃家人入宫了?”
赵宗全心头一跳,面上不显:“是,王妃生母王氏和庶母林氏入宫探望。”
“哦?”曹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王妃晕厥之事......”
赵宗全暗叹曹太后消息灵通,只得如实道:“据说是因家事起了争执,王妃一时气急......”
曹太后冷笑一声:“盛家倒是好大的胆子。”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官家打算如何处置?”
赵宗全沉吟道:“毕竟是太子妃母家,儿臣想着......”
“官家心慈。”曹太后打断他,“但有些事,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
赵宗全垂眸应是,他明白曹太后的意思,盛家此举确实僭越了。
曹太后用完印,赵宗全一刻也没耽误,即刻将旨意发下去,要各部开始筹备册封仪式。
他脚下生风,回到福宁殿才觉汗湿重衣。
“更衣。”他吩咐一声,又问:“琅琊王妃醒来没有?”
“方才安庆殿来报,王妃娘娘已经醒了,王爷请官家放心。”
赵宗全露出笑意,点头道:““醒了就好,去将内库开了,给王妃挑些好东西送去,要她安心养胎。对了,可有查出王妃因何晕倒?”
内官闻言,微微一踌躇。赵宗全睇他一眼:“怎么了?”
内官小声回话:“奴婢们用心打听了一番,王妃娘娘气晕,似乎......是娘家催促她为王爷纳妾......”
赵宗全皱眉,他这做公爹的尚未着急,盛纮这个老丈人倒是比他先急了。
赵宗全不是重欲之人,他和滔滔青梅竹马、情深意重,两人婚后便一门心思过自己的日子,从未动过纳妾之念。后来滔滔产厄离世,他迫于时局续弦沈氏,又为自保纳了刘氏,心中自觉已十分辜负亡妻,便是如今做了官家,他也从没想过广纳后宫。
对于他的长子夫妇,赵宗全也是同一个意思。翊儿遇刺重伤、险死还生,虽然是痊愈了,但若说没有伤到根基元气,赵宗全是不信的;墨兰聪颖有才、温婉贤惠,又和翊儿夫妻情笃,已是难得的上上佳妇。
女色伤身,于情于理都实在不必再纳些外人进来,既伤了翊儿身子,也寒了墨兰的心,坏了他们夫妻情谊。墨兰没有孕信,一是翊儿养伤,二是为先帝守孝,实在怪不得她。庞安常亲口说琅琊王夫妇身子康健,没有隐疾。赵宗全虽然心焦嫡长孙,却还忍得住。
结果竟是盛家却先按捺不住了。
他记得,盛家四个女儿,墨兰下头两个妹妹,一母同胞的五姑娘嫁了永安侯府,庶出的六姑娘嫁了盛纮的门生文炎敬。
赵宗全轻嗤一声。不好罚小皇孙的外家,他便将这些事都暗暗记在心里。
内官至安庆殿送赏,墨兰还卧在床上‘修养’,赵景翊便代她谢了恩。
“走了。”赵景翊在床边坐下,掀开层层帘帐,冷脸睨着墨兰。
墨兰故作不知,翻身去看赏赐。先帝崩逝后,他的内库归了赵宗全,赵宗全将其中的财物都赏赐给了百官,其余的才自己收着。
他知道墨兰爱文墨,专命人挑了历朝历代的孤本典籍送来。
墨兰爱不释手,挑了一本倚在窗边翻阅,看得津津有味。赵景翊仰躺在榻上,自己和自己生闷气。细微的荀令香气扑在他鼻尖,赵景翊睁开眼,便见墨兰笑意促狭,正拿着一缕檀发轻轻撩拨他的面庞。
赵景翊眉头一松,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景翊哥哥别生墨儿的气了,墨儿下次不敢了。”
“没生墨儿的气,我是气自己。”赵景翊将她凌乱的乌发理顺,“从前我便知道,你在娘家不大快活......”
墨兰小声嘀咕:“我怎么不快活,我已是盛家最快活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