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宫宴

“王嫂。”尚氏举杯对墨兰示意。

墨兰杯中的是热牛乳，她倾杯给尚氏看一眼，随口寒暄：“县主今日怎么没来？”

两人坐席挨着，说起话来很是方便。

“天冷了怕着寒气。”

福蕴鲜少生病，但每每病了，就一定是大病。尚氏生产时伤了身子，此生只这么一个女儿，对她愈加爱到了骨子里。

为了女儿的前程，她也很乐意舍弃一些无关紧要之人。

“嫂嫂的娘家小妹妹，正当韶华，嫁的又是令尊的门生，听说如今有了身子，不知嫂嫂可有意给她安排安排？”向氏续了一杯滚烫黄酒，笑道：“这鲜花太香，便容易招来狂蜂浪蝶。”

盛家四个女儿，尚氏虽不知墨兰闺中和三个姊妹关系如何，但料想异母所出，也不会亲近到哪里去。

只是她留心打听京中事，听说这位盛六姑娘曾在墨兰新婚出京时特意送礼。那时候二王相争，禹州甚是尴尬，人人避之不及，这个小妹妹盛意拳拳，恐怕和墨兰有两分真情？

她不是赵策英那个蠢材，明眼看着顾廷烨在疏远桓王一系，还懵然无知，以为顾廷烨得意就是桓王系得意。

顾廷烨帮着官家做那些脏活，要想保全性命富贵，只有投向太子一条路。

他和太子妃是同窗，最快最简单最有用的法子，就是借着盛家女儿和太子攀上亲戚。

那么仅剩的那位盛六姑娘，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但这么一个糟烂人，太子妃愿不愿意和他沾上，还要两说。

墨兰微微一笑，依旧是那套说辞：“我这位六妹妹，自小就是个心有成算的，她的事，谁也插不上嘴，随她去吧。”

尚氏眼波一动，心中便有数了。

看来盛六姑娘出城送礼，并非姐妹情深，而是另有内情。

她无意去探听墨兰的私隐，转而说起家常闲话。

“越国长公主又是独自前来。”

越国长公主即是先帝的长女福康公主。

先帝另有第九女康国长公主、第十女惠国长公主、第十一女荣国长公主年岁尚小，由太后教养。

越国长公主一向与驸马不睦，二人本已和离，先帝离世之前数月，又下旨二人复合。

但驸马长久在外任职，不过担个夫妻虚名罢了。

墨兰目光望去，只见越国长公主独自坐在席间，面容憔悴，与这热闹的宫宴格格不入。

也正是看着越国长公主的凄清境况，才令尚氏越发惊醒，为女儿早早谋划。

墨兰轻抚小腹，没有接话。

“太子妃。”

上首有人唤她，墨兰抬眼，是笑盈盈的皇后。

她站起身恭谨侍立，垂首道：“妾身在。”

“仲怀这浪荡子才说要成家，求官家赐个恩典呢。听说早年他曾在你家借读，与你们姊妹兄弟有过同窗之谊？”

墨兰不动声色：“是。”

沈从英偏头看向赵宗全，很自然便道：“盛家是读书人家，看太子妃便知道很会教女儿，不若便选定太子妃的妹妹吧？”

赵宗全微一侧身，借此掩饰一瞬的厌恶。

他笑道：“那也要看盛卿的女儿们是否已有过婚配了——太子妃？”

这样的宫宴盛纮是没有资格出席，唯一在场的盛家人便只有墨兰，如兰，和程淮川这个女婿，自然是她怎么说就怎么算。

顾廷烨也明白这个道理。

当着墨兰的面，他可不敢再耍什么“盛家嫡女”的花头，想要抢先道：“官家容禀，据臣所知，这盛家六姑娘......”

顾廷烨话还未说完，便被墨兰打断，“回父皇，母后，儿媳娘家的妹妹，五妹妹早已嫁入永安侯府，今日也在席间。最小的六妹妹...也已嫁了父亲的门生，文炎敬。”

赵宗全摆手示意墨兰坐下，想了想，才缓缓道：“既然盛家女儿都已婚配，那此事便算了。”

差点就让未来小皇孙添了这么一个不堪的亲戚，他心里像吃了苍蝇般难受，也更加明白沈氏的愚蠢弩钝。

她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为顾廷烨开这个口的？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乐师们奏响的丝竹之声，墨兰重新落座，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她知道，今日这一出，明日便会传遍汴京城。

尚氏轻轻碰了碰她的衣袖，低声道：“王嫂别往心里去。”

墨兰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无妨。”

她端起牛乳轻抿一口，赵景翊正在与几位大臣交谈，神色如常；桓王赵策英坐在帝后身侧，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顾廷烨则阴沉着脸，目光闪烁。

宫宴继续进行，舞姬们翩跹起舞，乐声悠扬。墨兰却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她轻轻抚摸着小腹，感受着腹中生命的律动。这个孩子，将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

“太子妃看起来气色不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墨兰转头，见是曹太后身边的女官蕊初。

“托大娘娘的福。”墨兰客气地回道。

蕊初微微一笑：“大娘娘让奴婢传话，请太子妃宴后去慈元殿一趟。”

墨兰点头应下，心中已猜到几分。今日这场闹剧，曹太后想必有话要说。

宴席将散时，赵景翊回到墨兰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累了吗？”

墨兰摇摇头，低声道：“尚好。大娘娘唤我过去说话。”

赵景翊眉头微蹙：“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墨兰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你还要去福宁殿向父皇请安。”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宫宴结束后，墨兰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向慈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