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被小桃连拉带拽地请来时,明兰已气若游丝,身下的血色濡湿了裙裾,她却仍强撑着一口气,死死攥住大夫的衣袖,声音破碎却执拗:“求您……保住我的孩子……这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小桃跪在一旁磕头如捣蒜,额上很快见了红痕。老大夫见状长叹一声,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几番施针用药,竟真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小生命——胎象暂且稳住了,只是往后时日,明兰都需卧床静养,再经不得半点风波。
或许真是这孩子命不该绝,在母体受此重创后仍顽强扎根。明兰抚着小腹,眼中泪光混杂着决绝。这是她与顾廷烨的骨肉,亦是她如今唯一的筹码。
朝堂之上,风云骤变。
赵宗全高坐龙椅,目光如炬,扫过殿中垂首的众臣。一场针对禹州旧部的清算悄然展开。
耿介川因治家不严、纵容亲族侵占民田被贬黜外放;段成泳狎妓滋事、怠忽职守的数桩旧案被重新翻出,削官夺爵;而矛头最锐利的,直指顾廷烨——御史台联名上奏,弹劾他结交逆党、窥探禁中、纵容家奴欺压百姓,更提及他身负人命旧案(指朱曼娘之子之死),桩桩件件,证据渐次呈递御前。
圣心默许之下,这些曾拥护桓王的势力被逐一剪除。赵策英立于殿中,面色苍白如纸,眼睁睁看着臂膀被斩,却无力回天。
父皇此举,分明是要绝了他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将他彻底圈禁在桓王府的方寸之地。
宁远侯府内,却是另一番“喜庆”景象。
小秦氏特意换上一身簇新的碧色缂丝通袖袄,金线绣出的缠枝牡丹在光下熠熠生辉。耳垂上那对满绿翡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更衬得她面容慈和,眉目含笑。她亲自扶着已有身孕的朱曼娘在院中散步,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好孩子,你如今可是我们顾家的大功臣,定要仔细着身子。”小秦氏拍着曼娘的手,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廷烨糊涂,至今也没给你个名分,委屈你了。你放心,有母亲在,断不会让你和肚里的孩儿受委屈。”
朱曼娘低眉顺眼地应着,心中却暗自得意。她虽早为顾廷烨生过儿女,但那个病夭的儿子和养在身边的蓉姐儿(顾廷烨唯一的女儿),终究比不得一个在侯府庇护下诞下的、名正言顺的嫡子(她自认的)。
小秦氏的殷勤,她只当是这婆母识趣,看重她腹中骨肉,却不知眼前这位菩萨面皮的侯夫人,心底揣着的是怎样一副算盘。
小秦氏早已将朱曼娘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认定此女虚荣浅薄,极易拿捏,正是搅乱顾廷烨后院、让他永无宁日的一步好棋。
她乐得见顾廷烨沉迷女色、家宅不宁,最好彻底失了圣心,方能解她心头之恨——毕竟,当年顾廷烨生母的死,与她脱不开干系,那日她也是这般慈眉善目。
只是她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朱曼娘背后早已另投他主,更不知这枚棋子最终会指向何方。
旁边扶着曼娘的丫鬟低垂着头,看似恭顺,眼神却锐利得很。
东宫书房,烛火长明。
赵景翊近日政务缠身,常至深夜仍在批阅奏疏。墨兰产后身子已大好,他却仍保持着分房而居的习惯,一是体谅她需静养,二来……他另有顾虑。
德安如往日一般,悄步端上一盏温热的汤药,轻声请示:“殿下,太子妃娘娘凤体已愈,承哥儿亦康健。您吩咐的这避子汤……今日是否还需服用?”
赵景翊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自笔尖坠下,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乌云。他抬眸望向那盏深褐色的药汁,目光晦暗不明。
起初服用此药,是怜惜墨兰生产艰难,恐她接连有孕伤了根本。如今俨儿已渐长大,墨兰身子也调养得宜,似乎……不再需要这层刻意的隔绝。
尤其想起不久前那个难得的、她主动留他的夜晚,温香软玉,缱绻情深,他心中便是一动。若再能得一个如她般聪慧娇柔的女儿……
他知她心思,亦明自己渴望。沉默良久,终是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今日起……停了吧。”
德安微微一怔,随即躬身应道:“是。”悄然退下时,心中暗忖,东宫或许不久又将添喜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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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谢“辰宸莀”宝子的五百朵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