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心思

沈从英端坐于凤座之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繁复的金线绣纹。每当墨兰来请安时，她总要不自觉地挺直背脊，将每一根发丝都梳理得一丝不苟，连宫装的层数都要比平日多添一重。

仿佛只有用这沉甸甸的皇后规制的华服与珠翠，才能压住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衡感。

她何尝不知，在官家心中，自己永远比不上那位早逝的发妻高滔滔。她的策英，纵有千般好，在官家眼里也终究逊色于元后所出的嫡子赵景翊。

她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再诞育一位皇子，可岁月不饶人，策英都已成家立室，她早已过了能轻易有孕的年纪。

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盼着儿子能稳坐储位，将来她母凭子贵，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

可眼下局势却让她心焦。策英刚被官家严词训斥，闭门思过；顾廷烨下了大狱，问罪在即；沈从兴又被远调外任……昔日围绕在桓王府周围的势力仿佛一夜之间消散殆尽。

她身边连个能商议大事的人都没有，尚氏因照顾体弱的福蕴已是心力交瘁，再难为她分忧解难。

今日见到高芊芊，沈从英沉寂已久的心思忽然活络起来。

这高芊芊不仅是高滔滔的嫡亲侄女，太子的表妹，更因救护先帝有功，被破格册封为宝安郡主，身份尊贵，在京城贵女中也算头一份。

若她能嫁与策英为侧妃……

沈从英眼底掠过一丝精光。

策英的正妃尚氏自生下福蕴后便伤了根本，再难有孕。子嗣乃是大事，尤其是对有望问鼎大位的皇子而言。

若能将高芊芊纳入桓王府，不仅能为儿子添一强大助益，更能借她与高家的血脉联系，搅动如今看似铁板一块的东宫与高家的关系。

高家难道真能全然不顾女婿的前程，只一心支持外甥？

这其中的分寸，足以大做文章。

更隐秘的是，沈从英心底还藏着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较劲心思——若高家的女儿，最终成了她儿子的侧妃，日日需向她这个婆母行礼问安，那在某种意义上，她岂不是压过了那位永远活在官家记忆里的、完美无瑕的高滔滔一头？

想到此处，沈从英只觉得连日来的郁气都散了不少，连带着看墨兰都觉得顺眼了几分——若非她今日将高芊芊带来，自己还未必能立刻想到这步棋。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与墨兰和高芊芊说着不痛不痒的闲话，询问高家老夫人的身体，追忆几句高皇后生前的雅事，目光却不时在高芊芊秀丽温婉的脸庞上停留，心中暗自计量：这姑娘模样好，性子看着也柔顺，更重要的是身上流着高家的血，那份隐约的神韵，或许正能触动官家深藏的心事……

待墨兰二人告退后，沈从英并未立刻起身。她独自坐在空旷的殿内，指尖轻轻敲击着凤座扶手，脑中飞速盘算着如何开这个口，才能既全了礼数，又能遂了心愿。

是该先探探官家的口风？还是直接从高家那边入手？亦或是……让尚氏以正妃的身份，主动为夫君纳贤？

殿内烛火跳跃，将沈皇后沉思的身影投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