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他是谁派来的,他就是谁派来的。我们说他想做什么,他就是想做什么!这受惊遇刺、奋力自保的苦主,便成了我们!”
殿内静得能听到烛芯噼啪的轻响。
赵景翊的目光终于彻底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全新的、深沉的审视。眼前的女子云鬓微乱,颊边还残留着几分惊惧后的苍白与缱绻后的薄红,眼神却清亮锐利,直指人心。她不仅看破了困局,更轻描淡写地指出了破局甚至反杀之道——将这谋逆的污水,原封不动地、甚至加倍地泼回去!
好一招以退为进,祸水东引!
缙云已是心潮澎湃,看看自家殿下,又看看太子妃,只觉得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子妃,此刻竟如出鞘利剑,光华夺目。
“可……可是娘娘,”他喉头干涩,忍不住磕绊着问出最实际的问题,“这……这刺客的行踪、模样,总需有个说法……”总不能凭空指认。
“说法自然有。”墨兰语气笃定,仿佛一切已成竹在胸,“方才窗外惊起夜枭、殿下为护我而与贼人搏斗,打碎花瓶,惊动了众人,刺客这才仓皇逃窜——这便是事情经过。”
她目光流转,落在那一片狼藉的碎瓷上,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至于那刺客的模样……”
她微微一顿,信口拈来一个细节,却说得万分肯定:“他穿着夜行衣,蒙着面,但我与他纠缠时,看清了他右手腕内侧,有一个深青色的蛇形刺青!”
她根本不需要这个刺客真的存在,她只需要这个特征,能被安在某个他们想要对付的人身上。那么,这个此刻还不存在的“刺客”,就必须是那个人派来的。
缙云倒吸一口凉气,蛇形刺青……那是西厂某些番子惯用的标记,而西厂近来与那位走动颇勤……太子妃这是要将矛头直指……!
这胆子未免太大了!
赵景翊苍白的面容上,却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彻骨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墨兰微凉却染着血迹的指尖——方才她“不慎”按在碎瓷上的手,伤口还在渗血。
“墨儿所见,”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甚是仔细。”
他转向缙云,方才那片刻的虚弱仿佛从未存在过,眼神锐利如刀,已然恢复了掌控一切的储君威仪:“听见娘娘的吩咐了?去办。要快,要干净。至于该让谁‘认出’这蛇形刺青的来历,又该在何处‘发现’刺客匆忙间遗落的‘证物’,不必孤再教你了吧?”
缙云一个激灵,瞬间收敛所有心神,躬身肃然道:“是!属下明白!定不负殿下、娘娘重托!”他行礼后迅速退下,身影无声地融入殿外的夜色之中,去执行这桩足以掀起朝堂巨浪的秘密任务。
殿门轻轻合拢,寝殿内重归寂静,只余下相依的两人和弥漫的淡淡血腥气。
赵景翊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墨兰受伤的手掌边缘,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仿佛要透过她柔美却苍白的皮囊,看清内里那颗为他而战的、七窍玲珑的心。
墨兰任由他打量着,眼睫微垂,温顺地靠在他肩头,轻声道:“墨儿只是不愿见殿下受人构陷,一时情急,胡言乱语罢了……若是行事鲁莽,殿下莫怪。”
赵景翊手臂收紧,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轻抵她的发顶。
“鲁莽?”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鬓发,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与激赏,“墨儿今日这番‘鲁莽’,替孤破开死局,立下大功。孤,心甚慰之。”
窗外,更深露重,杀机四伏。
但在这寝殿之内,棋局之上,执子者已然易位,反击的号角,由她亲手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