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以为,今晚这场大戏即将按照他们的剧本完美落幕时,殿外却传来一阵比方才更加急促、更加威严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尖利高亢的通报声,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皇上驾到——!”
这一声通传,尖锐得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东宫每个人的耳膜里。
方才还可控的混乱,瞬间变成了真正的死寂。所有人都僵住了,巡夜的侍卫、奔走的太监、跪了一地的宫女,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脸上血色尽失,匍匐在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空气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墨兰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毯上的、极其轻微的滴答声。
赵景翊扶着墨兰的手臂,下意识地猛地收紧。墨兰能感觉到,他那一瞬间肌肉的绷紧,绝不是一个病弱之人该有的反应。
然而,他的应变快得惊人。
几乎是眨眼之间,赵景翊周身的气势骤然收敛,重新切换回了那个弱不禁风、受惊过度的病弱太子模样。
他身体一软,仿佛被那一声通传抽走了全部力气,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了墨兰身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俊美的脸庞憋得通红,额角青筋微微凸起,一副随时都要昏厥过去的孱弱姿态。
墨兰心领神会,强忍着掌心传来的阵阵剧痛,用未受伤的手臂更稳地扶住他,让自己成为他看似唯一的支撑。
她将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身体微微颤抖,泪水适时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将一个受惊过度、又强撑着心疼照顾夫君的柔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穿明黄常服的中年帝王,在一众精锐禁军和内侍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踏入了寝殿。
他面容威严,目光如电,不怒自威,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迅速扫过殿内的狼藉——翻倒的屏风、碎裂的花瓶、溅落的血迹,最后定格在相拥而立、狼狈不堪的太子夫妇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怒,在寂静的寝殿里轰然炸响。
“父……父皇……”赵景翊抬起头,一双凤眼里蓄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恐、后怕与无助,他张了张嘴,像是想急切地回话,却被一阵更猛烈的、仿佛要咳出心肺的咳嗽打断,竟是一个完整的字句也说不出来。
墨兰抢在赵景翊之前,带着浓重哭腔和惊魂未定的颤音开了口,声音破碎而哀切:“父皇!您……您要为殿下做主啊!”
她说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挣脱开赵景翊的搀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因动作猛烈,不可避免地牵动了手上的伤口,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脸色愈发苍白,眼泪落得更急,那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有刺客!方才……方才有好厉害的刺客要行刺殿下!儿臣……儿臣无用,没能拦住,还让殿下受此惊吓……”她哽咽着,举起那只鲜血淋漓、微微颤抖的手,那伤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若非殿下机警,与那贼人周旋,儿臣拼死挡了那么一下,恐怕……恐怕……”后面的话似因极度恐惧而无法说出,只余下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
“太子妃,圣前回话,当沉稳些,休得惊慌失措,言语无状!”皇帝身侧随侍的大太监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尖着嗓子例行公事般地呵斥了一句,维持着御前的规矩。
然而,皇帝却摆了摆手,制止了太监。
他的视线锐利如鹰,紧紧锁在墨兰那只仍在渗血、伤痕明显的手上,又扫过儿子那副咳得喘不过气、面无人色的虚弱模样,威严的面容上神情莫测,看不出喜怒,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深知长子夫妇的性子,景翊温和持重,墨兰更是素来行事稳妥周全,绝非无端生事、哗众取宠之辈。
今夜东宫闹出如此动静,二人这般狼狈情状,绝非作伪,定然是真出了泼天的祸事。
“仔细说,”皇帝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那刺客,何等模样?可曾看清什么特征?往何处逃了?”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墨兰脸上,等着她的回答。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气凝固得如同结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