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小学的铃声像串清脆的玻璃珠，滚过新铺的水泥操场。苏瑶站在三年级二班的教室门口，看着讲台上的阿明正在分发课本——男孩的校服洗得发白，脖子上空空的地方，今天戴着条红绳，拴着那只“明”字银锁，锁身被摩挲得发亮。
“苏老师。”阿明抬头时，眼里的光比窗台上的向日葵还亮，“李叔叔说，这把锁以后能当书签。”他翻开课本，银锁正夹在印着萤火虫插图的那页，插图旁的注释写着“鞘翅目昆虫，尾部发光为自然生理现象”，再没有刺鼻的化学味。
教室后排坐着两个穿警服的人，老梁正给孩子们讲“安全小知识”，手里举着的模型，是用无毒荧光材料做的萤火虫，“真正的光明，不用靠毒药来点亮。”台下的孩子们咯咯笑起来，其中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用蜡笔给画里的榕树涂绿色，树根下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脖子上都挂着银锁。
林宇站在走廊里，手机里是赵宏被捕的消息。昨天在邻市的仓库里，警方找到了正在转移化学品的他，左手心的松叶胎记在 handcuffs（手铐）的反光里，像块洗不掉的污渍。“松叶堂的账本全找到了。”他给苏瑶看现场照片，仓库的墙角堆着烧毁的半成品，灰烬里还能辨认出松叶纹的标签，“秦野自首了，说要在监狱里画完最后一幅画，叫《赎罪》。”
苏瑶的目光落在教室后墙的黑板报上，阿明用粉笔写的“欢迎新同学”旁边，画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树上停满了萤火虫，每只翅膀上都写着名字——亮亮、李默（被划掉了）、赵强（旁边画了个问号），最后一个名字是“苏瑶”，旁边画着半块玉佩。
“法医说，亮亮的骸骨已经火化了。”林宇的声音放轻，“阿明说，想把骨灰埋在操场的榕树下，就是当年他们种的那棵小树苗。”他指向操场角落，一棵胳膊粗的榕树正迎着风摇晃，树干上挂着块木牌，写着“光明树”。
下课铃响时，阿明突然跑过来，手里捧着个铁盒，是从榕树洞里找到的另一半账本。纸页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迹还能看清，最后一页有行稚嫩的字：“等苏老师回来，我们就有救了。”落款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明、亮。
苏瑶的眼泪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阿明却掏出块橡皮，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李叔叔说，眼泪会让字疼的。”他指着窗外的光明树，“弟弟在那里看着呢，他说要我们笑。”
阳光突然穿过云层，照在教室的课桌上，银锁在课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两只停驻的萤火虫。老梁走过来，手里拿着份新文件：“松叶堂的受害者赔偿款批下来了，能帮孩子们改善教学条件。”他拍了拍阿明的肩膀，“以后这里会有新的实验室，用真正的科学器材，教你们认识萤火虫的发光原理。”
林宇的手机又响了，是技术科发来的检测报告：“阿明体内的化学残留已经降到安全值，不影响以后的生活。”他把报告递给苏瑶时，看到她手里的玉佩正和阿明的银锁轻轻碰撞，发出叮咚的声响，像两个孩子在唱歌。
放学时，孩子们排着队走出教室，阿明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黑板上的榕树。苏瑶突然想起十年前离开时，也是这样的午后，两个男孩举着银锁追出来，喊着“苏老师要回来呀”。
如今，一个在土里听风，一个在阳光下长大。
林宇发动越野车时，苏瑶把那本账本放进包里，旁边是拼合的玉佩和两只银锁。车窗外，阿明正和新同学在光明树下玩跳房子，银锁在他胸前一跳一跳的，像颗不肯熄灭的星星。
“下次来，带本新的童话书。”苏瑶说。
“再带些无毒的荧光笔。”林宇笑着补充，“让他们画真正的萤火虫。”
越野车驶离村口时，后视镜里的乡村小学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个光点，像榕树下那只永远亮着的萤火虫。苏瑶摸着口袋里的银锁，突然明白：有些伤痕会留下印记，但更多的光亮，正在课堂的读书声里，在孩子们的笑声里，慢慢长出来，就像那棵光明树，终会把阴影，都变成向上生长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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