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最老的银杏树今年开出了青铜色的花。放牛娃阿满蹲在树洞前，用新折的树枝比划着昨夜梦见的剑招。树皮上的裂痕突然漫出星辉，凝成他掌心木剑的纹路。
"这招叫斩因果。"
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阿满转身看见独臂樵夫，那人左袖空荡荡地系在腰间，肩头落着片优昙花瓣。
樵夫用柴刀在沙地画了个圆："当年有位剑修说，真正的永恒不在十万年后..."他刀尖轻点圆心，砂粒竟浮空组成青铜剑影，"...在晨露将坠未坠时。"
千里外的东海之滨，接生婆素问洗净手上血污。刚出生的女婴突然抓住她褪色的朱砂链，眉心亮起转瞬即逝的金纹。窗外海涛声里混着奇异的剑鸣，像是有人用竹枝敲打青铜鼎。
"就叫阿劫吧。"产妇虚弱地微笑，"昨夜梦见流星入怀呢。"
素问擦汗的手顿了顿。铜盆清水倒映着不再年轻的容颜，恍惚间又见那日少年剑破星穹的模样。她忽然哼起残破的歌谣，词句是上古剑诀，曲调却是渔家小调。
“咚——”
钟声从云端坠落。还俗的玄霄子正在酒肆说书，醒木拍下时，梁柱缝隙震出星砂。听客们惊讶地发现，说书人瞎了的右眼竟泛着青铜光泽。
"那镇狱剑主以身饲道后，十万剑碑都化作了寻常石头。"他抿了口浊酒，"可去年漠洲地动，有人从震裂的碑基里挖出坛女儿红..."
酒肆突然寂静。穿粗布衣裳的庄青推门而入，腰间竹杖敲地声与说书人的醒木共鸣。他抛给玄霄子半块青铜面具，露出的断面正好拼合说书人藏在袖中的残片。
"续缘酒。"庄青解下葫芦倒酒，"用十万年前的月光酿的。"
酒液入喉时，玄霄子看见了幻象：秋平凡坐在青铜巨树的枝桠上垂钓，鱼线没入芸芸众生的命河。每当有婴儿发出第一声啼哭，鱼漂就轻轻颤动。
"他还在？"
"从来都在。"
暮色染红海面时，阿满的牛群突然齐齐望向西方。沙地上未干的剑痕泛起微光，隐约可见人影舞剑。待牧童揉眼细看，唯有晚风穿过银杏树的青铜花，奏出当年镇狱剑破空的清音。
海市蜃楼中的蓬莱仙州，青溟正在拓印最后一块无字碑。星砂从她发间流泻，在碑面凝成《无劫剑经》的终章。当夕阳沉入海平面时，碑文突然活了般游入波浪，化作三十六岛间永不消散的雾虹。
子夜，阿劫在摇篮中睁眼。月光穿过窗棂照在胸前的长命锁上，锁芯藏着的青铜碎屑正发出脉动般的微光。万里外的银杏树下，阿满梦呓着翻了个身，手中木剑纹路与女婴锁芯的碎屑共振出相同频率。
秋平凡在光阴尽头垂钓的手顿了顿。鱼线突然绷紧，钓起的却不是因果，而是众生编织的崭新命轨。他笑着松开鱼竿，任其坠入三千红尘，竿柄刻着的"镇狱"二字在坠落中渐变成"人间"。
第一缕晨光照亮青州时，庄青的竹杖在渡口青石上敲出最后一个剑符。浪花卷走刻痕的瞬间，初学御剑的少女恰好掠过海面，剑光在水纹上写下连她自己都不懂的古老剑诀。
银杏树的年轮里，青铜花谢处结出了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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