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如皎说出那个条件的时候，其实根本没当真。
她太了解黎东源了——篮球队的主力，上课睡觉的常客，作业全靠抄，考试全靠蒙。年级前三？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所以当黎东源真的收起篮球，开始每天第一个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时，庄如皎甚至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坚持不了几天。
以前午休时，庄如皎总能透过窗户看见他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阳光照在他汗湿的校服上，少年笑得肆意张扬。可现在，球场上的欢呼声依旧，却唯独少了他的影子。
某天午休，她鬼使神差地绕到后门，发现黎东源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低着头，笔尖在草稿纸上飞速划过。他的桌上摊着几本翻烂的习题集，旁边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身凝结着水珠，像他额头上细密的汗。
她站在门口，忽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黎东源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看见她的瞬间，眼睛一亮：“庄老师来查岗？”
她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走过去，瞥了一眼他桌上的习题：“你……真打算考前三？”
他歪头笑了一下，虎牙若隐若现：“不然呢？我可不想被你当成只会说大话的笨蛋。”
庄如皎没说话，只是默默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牛奶，放在他桌上。
“贿赂我？”他挑眉。
“怕你低血糖晕过去。”她别过脸，语气硬邦邦的。
黎东源笑了，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有一次她值日到很晚，教学楼几乎已经没人了。她收拾完书包，经过本班时，却看见里面还亮着一盏灯。
她推开门，看见黎东源趴在桌上睡着了，脸压着摊开的物理试卷，右手还握着笔，指节上缠着几道创可贴——大概是写字太久磨出来的。
她站在门口，心脏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犹豫了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肩上。
黎东源的睫毛颤了颤，没醒。
她低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他的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黑。
黎东源，你到底熬了多少夜啊…
时间过得很快，阮南烛每天和林秋石如影随形，林秋石最初的试探与生涩也渐渐褪去，看起来他们相处方式很幸福也很开心。
而庄如皎却依然闷闷不乐，一边是之前对林秋石感情的放不下，一边又为黎东源的变化感到惊讶，因为庄如皎总在奇怪的地方看到他。
清晨空荡荡的器材室里，黎东源蹲在跳马箱后面背单词，袖口沾着没洗干净的蓝墨水；午休时他躲在开水房啃冷掉的饭团，草稿纸上的受力分析图画得比电路板还密；最惊悚的是某天深夜，她下楼倒垃圾，发现他蹲在路灯下刷题，影子被拉成扭曲的问号，指节上全是圆珠笔压出的凹痕。
期末考试放榜那天暴雨倾盆。
庄如皎打着伞站在公告栏前，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打湿了她的鞋尖。她盯着榜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黎东源，年级第二。
她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庄如皎攥着伞往天台跑时，在雨幕里看清黎东源的瞬间，突然想起生物课本上的话：蛹在羽化前会消耗掉体内所有脂肪。
黎东源的校服像挂在竹竿上似的晃荡，领口空出一指宽的缝隙，露出嶙峋的蝴蝶骨。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淌进锁骨窝，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潭。他抬手擦脸时，庄如皎看见他腕骨凸得像要刺破皮肤，青色血管在苍白的手背上蜿蜒成河。
他的后颈晒脱了皮，虎口结痂的伤口裂开渗血，嶙峋的肩骨撑起湿透的校服，雨水顺着尖削的下巴往下淌，可握着成绩单的手稳得像座桥。当纸飞机掠过她发梢时，她嗅到他袖口传来熟悉的薄荷膏味道，混着油墨与血丝的铁锈气。
“你……”庄如皎喉咙发紧，突然想起这个学期刚开始的篮球赛。那时他撩起衣摆擦汗，腰腹肌肉在阳光下绷出漂亮的弧线，惹得看台女生尖叫连连。而此刻的雨水浸透布料，勾勒出的却是硌人的棱角——他把自己碾碎重组，每一寸消瘦都是蜕变的年轮。
“庄如皎，说好的。 现在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吧？ ”他低头用牙齿扯开创可贴包装，睫毛上还凝着雨珠“要不要先验验货？”
庄如皎忽然想起他颈绳坠子的形状——根本不是星星，是半枚被磨得发亮的齿轮。就像他藏在玩笑下的真心，早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默默咬合了千百个晨昏。
庄如皎低头看着那张纸，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终于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兴起。他是真的……拼了命地想要证明给她看。
她抬起头，雨水和眼泪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笨蛋。”庄如皎 小声骂了一句， 突然冲过去拽住他手腕， 把他拉进伞下。
黎东源 骨节硌得她掌心发痛，虎口那道旧伤疤蹭着她的脉搏，像在无声诉说深夜台灯下的偏执。她这才发现他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蓝色墨渍，袖口磨出的毛边挂着半截线头，
“黎东源，你瘦了……瘦了好多…”庄如皎声音发颤，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哽咽。
黎东源怔了怔，忽然低头痞里痞气的笑。湿漉漉的额发扫过她手背：“这么关心我啊？”他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校服下的肋骨根根分明，“但这里，”指尖下的心跳震得她指尖发麻，“比任何时候都有分量。”
“现在能换一个拥抱吗？”他张开手臂，校服灌满风雨，像只褪去茧衣的枯叶蝶，“就当预付利息。”
庄如皎别过脸，耳尖发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嗯。”
庄如皎撞进他怀里时，被硌得生疼。突出的肩胛骨抵着她额头，薄荷膏混着油墨的味道涌进鼻腔，可她听见他胸腔里轰鸣的心跳，比暴雨更震耳欲聋。
雨还在下，但伞下的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
原来，他真的可以为了她，变成更好的人。
而黎东源和庄如皎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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