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温辰执意送我至府门。少年眉眼间满是不舍,却强撑着笑意。
“阿姐,宫中若有人欺负你,记得告诉我。”他故作轻松地晃了晃拳头,“我替你揍他们。”
我忍不住轻笑,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好好读书,别总想着打架。”
他眸光微动,忽然低声道:“若有机会……我定会去看你。”
我怔了怔,还未回应,轿帘已被放下。
轿辇缓缓驶离温府,而我攥紧衣袖,脑海中回荡着阿爹昨夜的话——
“记住,你的身后是整个温家。”
当日,天色阴沉。
我身着妃色宫装,头戴金丝点翠步摇,在嬷嬷的搀扶下踏入宫门。朱红的宫墙高耸,将四方天空切割成狭小的方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婉嫔娘娘,这边请。"引路的宫女低眉顺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跟着她穿过一道道宫门,所经之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行礼,却又在擦肩而过后,偷偷抬眼打量。那些目光里藏着好奇、揣测,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听说这位就是温相家的千金?"
"可不是,皇上连面都没露,直接打发去兰薰阁了......"
细碎的议论声飘进耳朵,我攥紧了袖中的帕子,面上却不露分毫。
兰薰阁地处偏僻,虽陈设精致,却透着一股子冷清。推开雕花木窗,只能望见一株半枯的海棠,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娘娘,"贴身宫女青禾小声禀报,"方才内务府来送份例,按的是末等嫔的规格......"
我冷笑一声。
尚未侍寝就降了待遇,这位皇帝陛下,倒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三日后,六宫觐见中宫。
我早早起身梳妆,特意选了件素净的藕荷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钗。
"娘娘也太素净了些,"青禾有些着急,"今日各宫娘娘都在,若是被比下去......"
"无妨。"我打断她,"越不起眼越好。"
凤仪宫内,莺莺燕燕济济一堂。
我垂首站在最末,听着前面嫔妃们娇声谈笑,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刺入耳中——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心头猛地一跳。
抬头望去,只见月夕——不,如今该称她江美人了——正盈盈下拜。她身着浅碧色织金襦裙,发间珠翠生辉,眉眼间尽是得意。
嘉贵妃懒懒地抬了抬手:"江妹妹快起。听说昨夜皇上又歇在你那儿?真是圣眷正浓啊。"
月夕掩唇轻笑:"娘娘说笑了。皇上不过是念在嫔妾初入宫,多关照几分罢了。"
她转身时,目光忽然与我相撞。
那一瞬,她瞳孔微缩,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甚至朝我走来。
"这位就是温姐姐吧?"她亲热地挽住我的手,"早听说姐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
我猛地抽回手。
殿内霎时一静。
月夕的脸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转瞬又换上委屈的表情:"姐姐这是......"
"本宫近日染了风寒,"我后退半步,淡淡道,"怕过了病气给妹妹。"
上首传来一声轻笑。
嘉贵妃把玩着鎏金护甲,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婉嫔倒是知礼。不过江美人如今正得圣宠,你该多亲近才是。"
我垂眸不语。
月夕却突然凑近,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温蕴,你以为进了宫还能像在静灵寺那般嚣张?在这里,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她身上熟悉的茉莉香扑面而来,却混着陌生的脂粉气,熏得人头晕。
我抬眼看她,忽然笑了:"是吗?那妹妹不妨试试。"
当夜,我正准备就寝,忽听外间一阵骚动。
"娘娘!"青禾慌慌张张跑进来,"内务府的人把咱们的炭火都收走了!说是......说是分例有误,要重新核算!"
窗外,秋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
我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离府那日,温辰在月下舞剑的身影。
少年眸光灼灼,剑锋所向之处,落叶纷飞。
"阿姐,若有人欺负你......"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青禾,去把本宫那件狐裘找出来。"
"娘娘?这大晚上的......"
"既然有人不想让本宫好过,"我抚了抚鬓角,"那本宫就去会会这位江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