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陆才人只匆匆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立即拜倒：“嫔妾给宁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妹妹不必多礼，起罢”徐知蕴扶着青釉的手坐下，示意陆才人也坐：“说来咱们也有缘，本宫入宫见的第一位姐妹便是陆妹妹”

“是……”陆妙兰扬起笑脸：“娘娘的美名，咱们京城的闺秀们谁不知道，能与娘娘相识，是嫔妾的福分”

自然，陆妙兰来也并非单纯是为了奉承，她到底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于是说这些场面话是便难以掩盖的带了些愁绪。

徐知蕴只笑着示意小宫女上茶：“这新茶味道不错，妹妹尝尝”

陆妙兰自是恭维：“娘娘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呢”

徐知蕴便道：“妹妹喜欢，走时带些回去慢慢喝”

陆妙兰眼瞧着真的要变成闲话家常，先坐不住，她咬了咬唇，似是下了极大决心，起身跪下：“娘娘…嫔妾…嫔妾有一事，想求娘娘的主意”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便好说许多：“娘娘或许不知，嫔妾住在启祥宫的留云阁，这地方倒是极好，临近长阳宫的主位娘娘吴贵嫔娘娘也和善，嫔妾本不该多有怨言，只是明贵人实在不像样子”

“嫔妾与她同是新晋宫嫔，她不过高了嫔妾半品，却处处欺压嫔妾，先是借口人手不够要了启祥宫许多宫人去帮忙，害的嫔妾身边的大宫女只能去做粗活，这倒也还罢了，今日又说嫔妾宫里的人不干净，偷了她的东西去”

“娘娘，她这般，嫔妾实在是忍不得了！”

陆妙兰早在昨日便去了吴贵嫔处，可吴贵嫔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明贵人如今是顺贵嫔看好的人，她若是想要抗衡明贵人，便要投靠一个能抗衡顺贵嫔的人。

陆妙兰思来想去，也只有宁妃，她位分高过顺贵嫔，再一则，顺贵嫔平日嚣张跋扈，不过是仗着她是伯府小姐出身，长姐是信王妃，可宁妃出身承恩公府，又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身份更加尊贵。

比起被明贵人欺负，陆妙兰并非不能忍受在宁妃面前做小伏低，况且现在瞧来宁妃温柔和气，比顺贵嫔强的多。

徐知蕴本以为陆妙兰想求自己为她出头，却听陆妙兰又说：“嫔妾想着，这几日或早或晚都会见到陛下嫔妾想同陛下说，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会做主”

这话倒是出乎徐知蕴的想法，她心里倒是又重新审视陆妙兰一番，才说：“别去说，你的话不错，你的位分不低，伴驾也不过这两两日的事情，可是陛下朝政繁忙，进后宫所求不过是舒心，却不是来做包青天断案的，若是大事自然该求陛下做主，可这些鸡毛蒜皮的口角纷争也说去给陛下听，即使陛下处罚了明贵人，也难免会觉得你不够懂事”

陆妙兰也不是蠢人，思索一二就白了脸色：“嫔妾思虑不周，倒是多谢娘娘告知…只是那难道…真的要忍气吞声至此吗”

“才人妹妹年轻活泼，侍寝必定会得宠”徐知蕴只说到这里，余的也不再多说。

陆妙兰便也明白了，比起揪明贵人的错处不如她自己得宠，她得宠了，明贵人自然不敢再欺辱她。

“多谢娘娘提点”陆妙兰起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娘娘大恩，嫔妾必不敢忘”

“不过是两句闲话，很是不值得才人妹妹放在心上”

于是这话被翻过，两人又闲闲的说了些有的没的，陆妙兰也就起身告退。

因着陆妙兰只带了一个贴身宫女，徐知蕴便吩咐同玉叫一个妥帖的小太监捧了茶叶送去启祥宫，又噙着笑说：“以后有空便常来坐坐”

回了内殿，佩玉轻声道：“娘娘信她？”

“两分罢了”徐知蕴道：“不过她来瑶华宫，倒也是意料之中”

那明贵人家世的确不错，可是陆妙兰同样是官宦之女出身，自然也有一份傲气，她忍受不了明贵人，可是吴贵嫔又一向是明哲保身的性子，她也只能求到自己这里。

“可她若是假意投诚…倒也不是不能”佩玉顿一顿：“娘娘还是小心些”

徐知蕴平日看重的便是佩玉的细心，虽则有这两份把握，也可以结交一二。

这后宫中的人，交好与否倒也不看真心，不过利益罢了。

按例，妃嫔入宫三日后便可侍寝，这第一人当然不让该是徐知蕴。

皇上为表重视，没有如召幸低位宫嫔般将人唤去紫宸殿，而是来了瑶华宫。

徐知蕴一早在宫婢们的服侍下打扮好，等着陛下驾临。

她本就貌美，这样精心收拾后更是美的耀眼夺目。

皇上瞧见她，目光颇复杂，抬手叫她起来，又说：“宫里住的可还习惯？”

徐知蕴柔顺的垂眸：“陛下厚爱，这瑶华宫处处都好，只是太过华贵，臣妾受之有愧”

“你是母后的亲侄女，又是妃位，这原是应该的，你只管安心住着”皇上径自坐下：“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便好了”

这自然说的是顺贵嫔了。

但是徐知蕴并不接话，只是往香炉中添了一勺安神静气的香料，皇上瞧着她这般安静的模样，思绪却回到许久之前。

那时他尚未成年，也还未出宫开府，生母位分低微又早逝，他是这后宫中最不起眼的皇子，有时连得脸的宫女太监都不十分把他放在眼里。

也是偶然的机会，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瞧见了他，瞧他可怜，特意带着他去面圣，这才让先帝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对于嫡母，皇上总还是有感激之情的。

若是没有太后和承恩公府的支持，只怕如今坐在这龙椅上的就是信王了。

于是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次日晨起，皇上特意嘱咐：“皇后身子不好，日常请安都免了，之前是顺贵嫔打理宫务，如今你位分最尊，自然该交给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去问母后便是”

徐知蕴福身：“陛下看重，臣妾一定尽心学习，不给陛下添乱”

是了，这才是皇上封她为妃，也是她入宫的真正原因。

皇上相貌堂堂英伟不凡，徐知蕴自认也是美人，可一男一女相见便坠入爱河的那是话本子，皇上满心都是压制信王府，不容许他人撼动帝位，她同样也只是为了保持承恩公府在权贵里数一数二的地位。

那些柔情蜜意，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