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细雨楼惊心动魄的一夜已经过去,苏梦枕和白愁飞就像大宋江湖划过的两颗流星,短暂,却能绚烂得灼伤了所有人的记忆。
雷纯的世界,在苏梦枕气息断绝的那一刻,便已万籁俱寂。
所有的心气、所有的锋芒、所有属于“活着的”神采,都随他而去了。她遣散了侍女,褪去深衣,换上了一身极致浓烈的红衣。那红,不是嫁衣的喜庆,是心头血凝就的决绝,是焚尽一切的涅槃之火。

她独坐在踏雪寻梅阁里,直至天明。
窗外寒风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天光微亮时,她一人一步步走向城郊,走向那片人迹罕至的冰湖。寒风如刀,刮过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扬起她如瀑的乌发,与那身刺目的红衣纠缠共舞,在苍茫天地间,画下一道凄艳的痕。

湖面冰层如镜,映出她毫无生气的容颜。脑海里,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流转——是初见时,他病骨支离却难掩的惊世风华;是月下对酌时,他眼底深处仅对她一人流露的温存;是风雨同路时,他紧握着她手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那些细碎的、温暖的、独属于她的瞬间,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刃,凌迟着她残存的生机。
最终,一抹极淡、极温柔的笑意,在她唇边缓缓漾开,如同冰原上骤然绽放的雪莲。前方不再是刺骨的寒冰,而是有他的彼岸。
她笑着,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走向湖心。冰面碎裂,寒水浸没红衣,吞噬了她最后的身影。

天地复归寂静。唯有岸边,那件她遗落的红色大袖衫,如同一片巨大的、泣血的枫叶,在凛冽风中孤独地摇曳,诉说着一个女子以生命写就的、最沉默也最震耳欲聋的告别。

另一边,王小石站在两位义兄的尸体前,面容被跳跃的火焰映照得明暗不定。他将那柄名为“挽留”的剑,与他最敬重的大哥苏梦枕、与他情谊复杂的结拜兄弟白愁飞,一同付之一炬。
火光熊熊,吞噬着躯体与过往。
挽留剑,挽留岁月挽留你,挽留天涯挽留人……这名字曾寄托着多少美好的祈愿,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讽刺。它终究什么也没能留住——留不住那赤忱的肝胆,留不住那扭曲的野心,留不住这风雨飘摇中一点温暖的情义。所有的爱与恨、恩与怨,都在这烈火中化为灰烬,随风散去。王小石将两人的骨灰仔细收敛,背在身后。那重量,不仅是两位结义兄长的遗骸,更是整个江湖压在他肩头的沉痛与责任。
汴京朝堂,同样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地动山摇。蔡京通敌叛国的罪证被赫然置于御前,金殿之上,龙颜震怒。宋皇当廷下旨,罢黜其官职,流放边疆,以儆效尤。
然而,这看似雷霆万钧的惩处,却暗藏玄机。蔡京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盘根错节,此次倒台,于他而言,不过又是一次以退为进的韬光养晦。他深知御座上那位官家的脾性——酷爱书画,沉迷享乐,挥霍无度。满朝文武,唯有他蔡京,有那“点石成金”的本事,能源源不断地为皇帝的奢靡提供支撑。他太了解了,国库的空虚,终会让皇帝想起他的“能干”,他的复起,不过是时间问题。

王小石也看透了这一点。他不能让大哥用性命守护的大宋社稷,再次落入此等奸佞之手。于是,在蔡京被贬离京之日,他背着两位兄长的骨灰,做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于汴京最繁华的街市,悍然行刺!
剑光乍起,如白虹贯日。然而,先是蔡京麾下高手,元十三限的弟子文雪岸拼死阻挡,刀光剑影,险象环生;紧接着,恰逢回京述职的方应看率队路过,这位神通侯爷翩然而至,武功深不可测,一举一动皆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王小石的刺杀,在两大高手的联手干预下,终告失败。
血战之中,王小石凭借一身超凡武艺与众多江湖义士的拼死相助,才得以杀出一条血路,身负重伤,艰难突围而出,最终被迫远遁天涯,离开大宋。
而他留下的金风细雨楼,楼主之位,则由那位侠名远播、义薄云天的“九现神龙”戚少商接掌,继续维系着江湖正道的不屈脊梁。
而这一切最大的赢家,无疑是方应看。
他于危难之际救下蔡京,此乃一份天大的恩情;又趁着蔡京离京,其派系群龙无首之际,凭借其“神通侯”的身份与高超的政治手腕,或拉拢,或打压,巧妙地接掌、蚕食了蔡系一脉的大量权柄。
此刻,他立于汴京的高楼之上,俯瞰着脚下这座权力之城,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这位年轻权贵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深不可测。大宋朝堂的天空,一颗新的、更为耀眼的星辰,正挟着风雷之势,冉冉升起。旧的秩序已被打破,而新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