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爱你，于是怎么忍心看你在自己的命运里孤立无援。”

◎

周六清晨，虞昭昭站在市郊的廉租房小区门口，怀里抱着一盆刚买的无尽夏。破旧的单元门上贴满小广告，三楼窗户的防护栏锈迹斑斑，窗台上却摆着一排洗得发亮的矿泉水瓶，里面插着几支蔫头耷脑的野花。

虞昭昭刚走到302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她轻轻敲门，琴声戛然而止。

门开了一条缝，朱志鑫苍白的脸出现在阴影里。他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宽松的居家服领口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虞昭昭Surprise！

虞昭昭举起花盆，

虞昭昭我来给小志选新家啦！

朱志鑫的手指紧紧攥着门框，指节泛白：

朱志鑫你怎么...

虞昭昭李老师给的地址。

虞昭昭眨眨眼，

虞昭昭说好一起买花盆的嘛。

琴盒倒在玄关处，露出半截磨损的贝斯琴颈。昭昭敏锐地注意到朱志鑫迅速用脚把它往角落里推了推。

朱志鑫进来吧。

他终于侧身让开一条缝，

朱志鑫家里...很乱。

三十平米的一居室比想象中整洁。掉漆的餐桌上摆着半碗冷掉的粥，墙角的简易书架上整齐排列着二手教材。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贴满的便签纸——每张都写着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

05:30 起床

05:45 做早饭

06:15 去医院

07:30 到校

......

昭昭的目光停在冰箱上的照片上：穿着病号服的女人温柔地搂着年幼的朱志鑫，背景是市立医院的花园。

虞昭昭妈妈现在怎么样？

虞昭昭把无尽夏放在窗台上，

虞昭昭昨天忘记问你的伤了。

朱志鑫正在倒水的手抖了一下。他沉默地递过玻璃杯，杯底沉着两片柠檬——明显是特意准备的。

朱志鑫伤口没事。

他声音很轻，

朱志鑫妈妈...还是老样子。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贝斯上，琴身一道长长的裂纹格外刺眼。昭昭刚要开口，朱志鑫突然说：

朱志鑫我去换衣服。

他逃也似地钻进卫生间，水声很快响起。

虞昭昭轻轻抚过琴弦，在琴箱内侧摸到一张泛黄的便签：「给阿志的18岁礼物——妈妈」。

日期是四年前。

朱志鑫那是妈妈出事前买的。

朱志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黑T恤，湿发还在滴水，

朱志鑫本来要等我生日才给。

虞昭昭注意到他手腕内侧的疤痕——不是意外，是整齐的划痕。朱志鑫迅速把手背到身后。

虞昭昭我饿了。

虞昭昭突然说，

虞昭昭我们去吃那家网红冰粉吧？顺便买花盆！

朱志鑫张了张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冰箱，点了点头。

·

公交车上，虞昭昭兴致勃勃地翻看手机攻略：

虞昭昭店主说可以DIY配料，我要加双倍糍粑！

朱志鑫抱着琴盒坐在一旁。每当车辆颠簸，他都会下意识护住琴盒，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虞昭昭你弹贝斯？

虞昭昭凑近问。

朱志鑫.….一点点。

朱志鑫的耳尖又红了，

朱志鑫妈妈虽然在实验室工作，但是对音乐很有天赋。

虞昭昭哇！那待会能不能...

朱志鑫不行。

朱志鑫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琴盒上的划痕，

朱志鑫已经...很久不弹了。

·

甜品店里，朱志鑫盯着面前堆成小山的冰粉发呆。昭昭给他加了所有能选的配料，碗里五彩斑斓得像彩虹碎了进去。

虞昭昭尝尝嘛！

虞昭昭把自己的勺子塞给他，

虞昭昭超好吃的！

朱志鑫迟疑地舀了一小口。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像第一次见到阳光的洞穴生物。

虞昭昭好吃吗？

朱志鑫...嗯。

虞昭昭突然伸手抹掉他嘴角的花生碎，

虞昭昭沾到啦。

朱志鑫整个人僵住了，勺子"当啷"掉在碗里。

虞昭昭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找补：

虞昭昭我、我给我弟也这样...

朱志鑫你弟？

虞昭昭啊...表弟！远房的！

虞昭昭差点咬到舌头。

·

花市人头攒动。朱志鑫小心地护着昭昭避开拥挤的人群，他的手掌虚悬在她背后，始终保持着三厘米的距离。

虞昭昭这个怎么样？

虞昭昭举起一个画着星空的花盆。

朱志鑫...很贵。

虞昭昭那这个呢？

她又拿起一个素白瓷盆。

朱志鑫摇摇头，指向角落里的塑料盆：

朱志鑫这种...就好。

昭昭注意到他看的是一个浅蓝色盆子，边缘画着小小的音符图案。

虞昭昭就要这个！

她毫不犹豫地掏钱，在朱志鑫阻止前已经付完款，

虞昭昭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朱志鑫...什么？

虞昭昭教我弹贝斯。

昭昭把花盆塞进他怀里，眼睛亮晶晶的，

虞昭昭用妈妈送你的那把。

·

回程的公交空荡荡的。朱志鑫抱着花盆和琴盒，昭昭抱着新买的无尽夏，两人肩并肩坐在夕阳里。

朱志鑫为什么是...无尽夏？

朱志鑫突然问。

虞昭昭晃了晃花枝：

虞昭昭因为它会开很久很久啊。

她轻轻碰了碰朱志鑫的手指，

虞昭昭就像...

就像什么呢？

虞昭昭没说完。但朱志鑫低下头，第一次主动缩短了那三厘米的距离。

【滴！救赎进度：18%】

系统的提示音格外温柔。

当晚，昭昭在系统商城兑换了【初级贝斯教程】。而在三十公里外的廉租房里，朱志鑫小心翼翼地给新花盆填土，把无尽夏摆在母亲照片旁边。

月光透过窗户，照见琴盒里那张被抚摸过无数次的便签。朱志鑫的指尖轻轻描摹着母亲的字迹，突然很轻、很轻地拨动了一下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