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破庙

永宁八年春，君自眠终于等到了出巡的圣旨。商孤离递来的鎏金鞍鞯上，缠着与他腕间相同的银链。那是昨夜他在御书房，亲眼看见商孤离用匕首割开自己掌心，以血为誓求来的特许。

"陛下可还记得，十二岁那年在城郊破庙？"商孤离策马随行，声音被风声揉碎，"你发着高烧说胡话，抓着臣的手说'阿宴别走，宫里太冷'。"

君自眠望着他被风吹乱的鬓发，忽然想起那夜破庙漏雨，商孤离用披风裹着他，自己却在冷风中坐了整夜。第二日他退烧了，商孤离却咳了整月，却仍坚持每日替他讲经。

"皇叔可知道，"他忽然掀开帷幔，任春寒扑上绣着金线的衣襟，"这些年我故意不学好帝王术，故意穿得放荡，不过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

商孤离的马鞭猛地收紧，黑马一声长嘶。他望着少年天子被风吹红的眼角，想起昨夜在暗房看见的画像——十七岁的君自眠倚在梅花树下，腕间银链与他玉佩相扣，像极了当年他与舞姬未完成的婚聘图。

"陛下该自重。"他别过脸，却看见道旁百姓指指点点，"臣是摄政王，而你是..."

"是傀儡皇帝，是你豢养的金丝雀。"君自眠忽然笑了，笑得银铃作响，"可金丝雀也有啄开笼子的爪子，皇叔忘了吗？昨夜在御书房，是谁的血滴在《退位诏书》上？"

商孤离浑身一震。那封他拟了整夜的诏书，今早发现被人用朱砂在"禅让"二字上画了只振翅的蝴蝶——正是君自眠从小就爱画的图案。

暴雨突至时，马车陷进了泥泞。君自眠被商孤离抱进破庙，忽然发现他后背的中衣已被血水浸透——是方才遇刺时，替他挡了三箭。

"疼吗？"他颤抖着替他解开衣带，看见新伤叠着旧疤，像极了他这些年攒下的心事，"阿宴，我们逃走吧，像母妃当年想的那样，去江湖上..."

商孤离忽然按住他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他腕间银链："江湖？你可知，臣的暗卫网遍布天下，臣的仇人藏在每座山头。你跟着臣，只会从一个牢笼，掉进另一个陷阱。"

君自眠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商孤离的冷漠，是怕他卷入血腥；原来他的掌控，是用自己的血肉为他筑起屏障。

就像这破庙，虽残破漏雨，却能挡住外面的风雨。

"那我便做你的陷阱。"他低头吻上那道新伤，尝到咸涩的血与微苦的沉水香，"让你困在我身边，永生永世。"

商孤离忽然抱住他，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破庙外雷声轰鸣，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比当年在杏花树下听见舞姬说"我喜欢你"时，还要慌乱百倍。

原来有些感情，早已在岁月中生根，从他接过襁褓中的幼帝起，从他在灵堂看见小皇子抱着他的玉佩哭哑嗓子起，就再也无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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