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忽然咳嗽，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大人当年替娘娘收的遗物，一直藏在药庐的暗格。”
君自眠打开油纸，里面是半支烧剩的银烛，烛身刻着细小的蝶纹——与他在商孤离书房看见的，每次替他束发时点燃的香烛一模一样。烛泪凝结成凤凰形状，尾羽处嵌着粒朱砂，像极了他锁骨下的红痣。
“娘娘临终前说，”灰衣人声音哽咽，“这烛火能照见人心。当年她被囚冷宫，每夜都点着它，等大人来接她。”
商孤离别过脸，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青山。他记得那夜舞姬隔着铁栏递出烛台，说“宴常，阿眠怕黑，你替我护着他”，却没说这烛泪里藏着北疆的地图，更没说她袖口的毒，早已渗入骨髓。
“阿宴，”君自眠忽然吹灭案头的灯，点燃那支银烛，“你看。”
摇曳的烛光中，墙壁上投出交缠的影子——凤凰的尾羽与蝴蝶的翅膀渐渐重合，形成个完整的图腾。商孤离怔住，这正是北疆传说中“凤蝶共生”的标志，象征着互为羽翼，同生共死。
“原来母妃早就知道，”君自眠望着影子轻笑，“我们会像这烛火一样，分不开的。”
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商孤离按住腰间的断剑，发现君自眠已将银烛藏进袖中，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玉佩——那是当年母妃留给他的半枚玉蝶，此刻正与他的银链相扣。
“大人，锦衣卫还有三里。”灰衣人抽出短刀，“小的替您断后，您带陛下从密道走。”
商孤离摇头。他望着君自眠被雨水打湿的鬓发，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小皇帝在龙椅上偷偷画蝴蝶，被他发现时慌忙用袖口遮住，却在宣纸上留下道银铃的印记。
“不走了。”他忽然轻笑，指尖抚过对方腕间银链，“十七年前我没护住你母妃，十七年后，再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半步。”
君自眠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的烛火，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雨声中，他听见商孤离低低的叹息：“眠儿，你知道青蚨吗？传说母虫与子虫的血涂在钱上，用出的钱会自己回来。而我啊，早就把血涂在你身上了。”
马蹄声渐近。君自眠忽然吻上他冰凉的唇，尝到雨水与沉水香的味道。银烛的火光在两人交缠的睫毛上跳动，将墙上的影子映得愈发清晰——凤凰展开羽翼，蝴蝶停在最中央的羽枝上，再也不会被风吹散。
密道的暗门在身后开启时，商孤离忽然将玉扳指塞进他掌心。那是北疆王室的信物，刻着他从未示人的真名“商宴”。君自眠攥紧信物，听见对方在耳边说：“若我死了，就用这个去北疆，那里的狼，会护你周全。”
“不会的。”他摇头，将银链与玉扳指系在一起，“青蚨既已相认，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雨幕中，锦衣卫的灯笼染红了半条长街。君自眠跟着商孤离踏入密道，烛火的最后一丝光亮里，他看见墙上刻着新的字迹：“凤蝶同烬，生死同纹”——是商孤离的笔迹，像极了母妃当年未完成的画卷。
江南的梅雨还在下，青石板路上的血迹很快被冲刷干净。但有些东西，却在这漫长的雨季里，悄然扎根——比如掌心相扣的温度，比如袖口藏着的烛火，比如，再也拆不散的，属于他们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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