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尽头是废弃的砖窑,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细雪般的灰烬。君自眠踩着碎砖,忽然发现墙角刻着幅浅淡的画:凤凰衔着蝴蝶,翅膀上落着点点朱砂,像极了他近日来反复描绘的图案。
“这是……”
“你母妃画的。”商孤离指尖抚过凹凸的砖面,“当年她被囚冷宫,用指甲刻下的。她说,凤凰若不能护蝴蝶周全,便与它同坠火海。”
君自眠望着那些已模糊的纹路,忽然想起冷宫石墙上的字:“宴常,阿蝶死了”。原来母妃口中的“阿蝶”,不是别人,正是商孤离的小名,而那些被朱砂圈住的蝴蝶,从来都是他的暗卫,更是他未说出口的深情。
密道外传来喊杀声。商孤离忽然将他按在砖墙上,掌心覆住他的眼睛:“别怕,锦衣卫的人进不来。”可君自眠却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比雨声还要急骤。
“阿宴,你说青蚨的血能让钱回来,”他忽然拉下对方的手,在昏暗的砖窑里对上那双藏着万千风雪的眼,“可我不要钱,我只要你。”
商孤离喉结滚动。少年天子眼中倒映的火光,让他想起十七年前的杏花林,舞姬举着银铃朝他跑来,发间落着花瓣。那时他以为,失去她便是失去了整个春天,却不想,命运又将她的影子,以另一种方式,送到他身边。
“眠儿,”他终于唤出那个在心底喊了千遍万遍的名字,“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在我怀里哭着喊‘阿宴哥哥’时,我就知道,这一辈子,都要困在你织的网里了。”
君自眠轻笑,指尖划过对方眉峰:“那便别挣扎了。我们本就是被同一根丝线缠住的茧,破茧时,自然要一起飞。”
砖窑顶部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商孤离拔剑的瞬间,君自眠已将银烛抛向梁木——浸过北疆秘药的烛火轰然炸开,将整个砖窑映成血色。借着火光,他看见锦衣卫的箭头正对着商孤离后心。
“小心!”
剧痛袭来时,君自眠听见商孤离撕心裂肺的呼喊。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流下,他低头,看见胸前插着支雕着螭龙纹的箭,与当年母妃坠井前身上的伤痕,竟在同一个位置。
“眠儿!”商孤离接住他下滑的身子,颤抖着撕开他衣襟。箭簇上的倒钩划破皮肤,在锁骨下方留下道狰狞的伤口,恰好与他心口的旧疤,形成个完整的蝶形。
君自眠望着对方眼中的恐惧,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在御花园摔断了腿,商孤离也是这样抱着他狂奔,衣摆上沾满他的血。原来有些疼痛,是为了让彼此的伤口,最终拼成一幅完整的画。
“阿宴,”他抬手替对方擦去泪,才发现自己竟也在哭,“别难过。你看,我们的血,终于流在一起了。”
商孤离低头吻他额头,尝到咸涩的血与泪:“傻瓜,你是凤凰,该在天上飞,不该为我坠地。”
君自眠却摇头:“凤凰若没了蝴蝶,飞再高也是孤鸟。阿宴,带我回北疆吧。我要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看看母妃画中的草原,看看那些,你藏在心底二十年的故事。”
砖窑外的喊杀声渐歇。商孤离听见阿蝶的暗号,知道暗卫已突破重围。他抱起君自眠,走向密道深处,烛火的余烬在他们身后渐渐熄灭,却在彼此眼中,燃起永远不会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