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20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张桂源就把写满步骤的数学卷子推到张函瑞面前，笔尖还沾着没干的蓝墨：“你看最后一道大题，我用辅助线比你那方法快两分钟。”

张函瑞低头扫了眼，指尖在卷子边缘捏出褶皱：“可老师说我的思路更稳妥，考试不能只图快。”

“稳妥就是浪费时间？”张桂源撑着下巴凑过去，桌肚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朋友催他去打球的消息，“周末约好去图书馆，你又要跟社团活动，这也叫稳妥？”

“社团是早就定好的任务，你上周答应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张函瑞把卷子往回拉，钢笔在纸面上划出一道浅痕，“张桂源，你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考虑过我。”

这话像根刺扎进张桂源心里。他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在教学楼下等了张函瑞四十分钟，手冻得通红，只为递一杯热奶茶；想起张函瑞生日，他熬了三个通宵拼好的星星罐，对方只说“放在抽屉里占地方”。可这些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硬邦邦的反驳：“我不考虑你？那是谁每天帮你带早餐，是谁在你感冒的时候跑遍三条街买退烧药？”

“这些不是你自己要做的吗？”张函瑞的声音冷下来，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我没逼你，张桂源，你总是把自己的付出算得清清楚楚，好像我欠了你一样。”

“我算清楚？”张桂源猛地站起来，椅子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周围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他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声音降了下去，“上次吵架，你说我太吵太闹，我改了；你说我打游戏影响你学习，我把游戏全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张函瑞没抬头，指尖反复摩挲着钢笔帽：“你改的只是表面。昨天我跟你说我妈住院了，你只会说‘别担心’，你甚至没问过是哪个医院，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空气突然静下来。张桂源张了张嘴，他其实想问的，只是那时候脑子里满是第二天的篮球赛，话到嘴边就忘了。可现在解释，倒像是找借口。他看着张函瑞垂着的眼睫，突然觉得好陌生——眼前人还是去年那个在操场边，会笑着接过他递的矿泉水，说“张桂源你打球真厉害”的男孩吗？

后来他们又吵过好几次。在食堂，因为张桂源想坐靠窗的位置，张函瑞觉得人多太吵；在放学路上，因为张桂源想走小路抄近道，张函瑞怕黑不肯；甚至在微信上，因为张桂源发了个“哈哈”，张函瑞说“你能不能认真点，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最后一次吵架，是在学校的香樟树下。夏末的风卷着落叶，落在两人脚边。

张函瑞先开的口，声音很轻：“我们分开吧。”

张桂源的手还停在半空，手里攥着刚买的冰淇淋，是张函瑞喜欢的香草味，化了的奶油顺着指缝往下滴。“就因为昨天我没陪你去买资料？”

“不是因为哪一件事。”张函瑞抬起头，眼里有红血丝，“是每一件事。张桂源，我们就像两道平行线，你想往东边跑，我想往西边走，硬凑在一起，只会把彼此都磨得难受。”

“我可以往西边走啊！”张桂源上前一步，冰淇淋的奶油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白，“我可以陪你去买资料，陪你去社团，陪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我改还不行吗？”

“改不了的。”张函瑞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你骨子里就是喜欢热闹、喜欢自由的人，你不会甘心为了我停下来的。就像我，永远没办法像你一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我们不合适，真的。”

张桂源看着他，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连呼吸都觉得疼。他想起自己当初追张函瑞的时候，在宿舍楼下用蜡烛摆了颗心，紧张得声音都在抖；想起第一次牵张函瑞的手，对方指尖的温度，比春天的阳光还暖。可这些画面，现在都变成了扎人的碎片。

“那……”他吸了吸鼻子，把融化的冰淇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那以后，你要好好的。”

张函瑞点了点头，转身往教学楼走。风把他的校服衣角吹起来，张桂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后来，张桂源再也没在数学课上帮人讲过题，张函瑞的抽屉里，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包装精致的早餐。偶尔在走廊里遇见，两人只是点点头，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就像那场没打完的篮球赛，那道没讲完的数学题，他们的故事，终究停在了夏夜晚风里，再也没往下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