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碗摔在坚硬的地砖上,瞬间四分五裂。
楚柞宁的身体也同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眉头紧锁,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神开始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地靠在滚烫的桶壁上,溅起一片水花。
搭在桶沿的手臂也无意识地滑落,垂入翻腾的药汤之中。
“将军?!”
许知虞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惊呼出声。
他下意识地扑到桶边,焦急地伸手想去扶楚柞宁,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猛地顿住。
楚柞宁的头歪向一侧,眼睛半睁半闭,眼神空洞茫然,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溟……溟仙……在……城南……胭脂铺……货……三……三更……老地方……”
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含糊不清。
许知虞的身体瞬间僵住。
扑在桶边的姿势凝固成一个僵硬而怪异的剪影。
他脸上的惊惶和无措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空白。
那双清澈懵懂的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地酝酿、积聚。
他死死地盯着楚柞宁那张看似被吐真剂彻底控制的脸,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城南胭脂铺!三更!老地方!
这根本不是吐真剂该吐露的关于“溟仙”身份的线索。
这更像是一个陷阱坐标。
他中计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许知虞脑海中炸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遍全身。
他猛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矮几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楚柞宁依旧歪着头,眼神涣散,口中重复着那几个字:
“……胭脂铺……三更……老地方……”
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被药物催逼出的“幻觉”里,对许知虞的剧烈反应毫无所觉。
许知虞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被毒蛇缠绕的的猎物,疯狂挣扎。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弯下腰,手忙脚乱地去捡拾地上的碎瓷片。
动作慌乱,手指甚至被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把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吮吸着,发出细微的抽气声,脸上重新堆砌起懵懂表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碎了……阿虞……阿虞不是故意的……疼……”
——
残阳如血,将城南破败的“凝香斋”胭脂铺染上一层诡谲的金红。
铺子早已废弃多时,歪斜的门板上挂着厚厚的蛛网,窗纸破烂,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狭窄的后巷更是堆满杂物,弥漫着一股腐败的霉味和尘土气。
两道几乎融入暮色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过堆积如山的破筐烂桶。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精准,快速扑向通风口。
就在为首的黑影指尖即将触碰到通风口格栅的刹那——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死寂。
数点寒星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角度刁钻狠辣,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是弩箭。
淬了剧毒的弩箭。
“有埋伏!”
为首黑影反应快到极致,厉喝出声的同时,他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另一支则狠狠钉入他刚才所在位置后的破木桶。
但他身后的同伴却没有这般好运。
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接连响起。
那同伴身体猛地剧震,瞬间绽开几朵刺目的血花。
“呃啊——!”
惨叫声刚冲出喉咙便被强行压下,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毫不犹豫地,他反手拔出腰间短匕,狠狠朝着自己心口扎去。
然而,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如同鬼魅般,一道更快的黑影从斜刺里的阴影中暴射而出。
那人出手如电,五指成爪,扣向那人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那死士的手腕瞬间被捏得粉碎。
短匕当啷落地,与此同时,黑影的另一只手如掐住了死士的下颌,拇指和食指如同铁钳,死死卡住他的两颊,迫使他张大了嘴。
死士眼中最后的绝望化为彻底的灰败。
他猛地一咬牙根。
这是所有死士最后的保命手段——藏于齿后的剧毒蜡丸。
但,太迟了。
那钳住他下颌的手指,狠狠向下一掰。
“咯嘣!”
死士的嘴巴被强行掰开到一个夸张的角度,喉咙里发出痛苦嘶鸣。
他口中,一颗被咬破了一半的蜡丸滑出,刺鼻的腥甜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后来出现的黑影,如同拎小鸡般将这失去反抗能力的死士狠狠掼在地上,脚踩上他的心窝。
沉重的撞击让死士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暮色四合,巷子深处彻底昏暗下来。
片刻,那黑影的手猛地用力一抠,一颗蜡丸被生生抠了出来。
蜡丸的底部,在微弱的天光下,清晰地刻着一个微小的四瓣玫瑰印记。
黑影捏着那枚致命的蜡丸,缓缓站起身,冰冷的俯视着面前的死士。
他不屑的轻笑一声。
“四叶玫瑰……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