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倒灌,狠狠砸在望春院的青瓦上。
天地间一片混沌。
望春院的书房却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狂暴。
烛火在铜灯台上跳跃,将楚柞宁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
他并未在轮椅中,而是拄着一根铁木拐杖,立在窗边。
湿透的黑色劲装紧贴着精悍的身躯,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水渍。
他的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下亮得惊人,穿透雨幕,死死盯住院墙外某片被黑暗吞噬的区域。
闪电劈开夜空,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院墙外那片废弃马厩的轮廓。
就在光芒即将消逝的刹那,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瘦削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湿滑的高墙,轻飘飘地落在积水的泥地上。
时机精准得令人心悸。
那黑影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弓着腰,迅捷无比地朝着马厩的角落潜去。
楚柞宁的瞳孔在黑影落地的瞬间骤然收缩成针尖。搭在拐杖上的手,指关节因骤然发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在等。
等一个信号。
几乎就在黑影即将隐入阴影的同一时刻——“呜——呜——呜——”
三声低沉、悠长、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从皇宫方向遥遥传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苍凉的韵味,在风雨飘摇的淮安城上空回荡。
就是现在。
楚柞宁猛地转身,拄着拐杖,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案。铁木杖头敲击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笃笃”声。
他一把抓起书案上那支朱砂笔饱蘸墨汁的紫毫,笔走龙蛇,在铺开的雪白宣纸上写下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行动!
墨迹淋漓,杀气四溢。
——
天牢。
深埋地底,潮湿、腐臭,混合着血腥和绝望的气息,浓郁得如同实质。
这里是淮安城最黑暗的心脏。
墙壁上稀疏的火把投下摇曳昏黄的光,将扭曲的人影拉长投在冰冷淌水的石壁上。
一道黑影紧贴着冰冷的石壁阴影移动。他全身包裹在紧身的夜行衣里,脸上覆着一张没有任何纹路的纯黑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停在一条岔路口,前方是通往死囚区的厚重铁门,门内隐隐传来刑具拖曳和压抑的呻吟。两个狱卒抱着长枪,靠在门边打盹。
黑影的指尖在袖中极其轻微地一弹。
“咻!”
一支细如牛毛吹针,精准地没入左边狱卒的后颈。
那狱卒身体猛地一僵,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滑倒在地。
右边的狱卒似乎被同伴倒地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就在他睁眼的瞬间,黑影动了。
他欺近,左手如电探出,精准地捂住狱卒的口鼻,右手的短匕带着一道冰冷的弧光,毫不犹豫地抹过狱卒的咽喉。
“嗤——”
利刃割开皮肉的轻响被暴雨的轰鸣完美掩盖。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石壁和黑影冰冷的黑色面具上,又迅速被流淌的污水稀释。
狱卒圆睁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瘫软下去。
黑影松开手,任由尸体滑落。
他看都没看脚下的两具尸体,冰冷的目光扫向那扇厚重的铁门。
门栓是精钢所铸,粗如儿臂。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腰间抽出一支通体漆黑的短笛,凑到唇边。
尖锐的嗡鸣骤然响起。
“嗡——!!!”
几乎在笛音响起的同时,天牢深处,数道潜伏在阴影中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动,猛地扑出。
他们身形矫健,动作迅捷狠辣,目标明确——直扑死囚区深处那几间守卫最森严的牢房。
刀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毒蛇吐信,瞬间与惊醒的守卫绞杀在一起。
惨叫声、金铁交鸣声、身体倒地的闷响瞬间打破了天牢的死寂。
混乱爆发。
黑影放下短笛,冰冷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不高,却清晰地压过牢内的厮杀和外面的暴雨,传入每一个四叶玫瑰死士的耳中:
“四叶玫瑰,目标:截杀齐安。不计代价!”
命令下达,冷酷无情。
他不再看身后的修罗场,转身,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汁,朝着天牢深处潜去。
脚步踏过积水,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