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丹入喉的瞬间，萧凌薇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百里东君俯身按住她的手腕，感受到一股紊乱的真气正在女孩纤细的经脉中横冲直撞。他眉头微蹙，指尖凝聚一缕温和的内力，顺着太渊穴缓缓注入。
"东君，薇儿这是..."萧若风站在一旁，素来沉稳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经脉逆乱，神魂不稳。"百里东君没有抬头，"让所有人都出去，我需要静心施为。"
萧若风略一犹豫，便挥手示意侍女侍卫全部退出。待房门关闭，百里东君突然变指为掌，一掌拍在萧凌薇膻中穴上！
"你——"萧若风下意识上前。
"别动！"百里东君低喝一声，掌心灵光闪烁，"她体内有东西在吞噬生机，若不及时遏止，撑不过今晚。"
萧若风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女儿小小的身体在百里东君掌下剧烈颤抖，唇角渗出一丝鲜血。
百里东君闭目凝神，额头渐渐渗出细密汗珠。忽然，他睁开眼，轻"咦"一声："奇怪..."
"怎么了？"萧若风急切地问。
"薇儿体内似有一道天然屏障，正在抵抗那股侵蚀之力。"百里东君若有所思，"这倒是省了我三分力气。"
他左手取过酒壶豪饮一口，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萧凌薇眉心、喉间、心口各点一下。每点一处，便有一道微光没入体内。三下点完，萧凌薇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
"暂时稳住了。"百里东君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薇儿近日可接触过什么异常之物？"
萧若风摇头："除了天幕出现时在场，其他与平日无异。"他顿了顿，"你是说，薇儿的病与天幕有关？"
"不止有关。"百里东君神色凝重，"她正在...接收天幕的信息，只是身体承受不住这种冲击。"他看向萧若风，"就像一个小茶杯，硬要装下一壶沸水。"
萧若风面色大变："那该如何是好？"
"蓬莱丹能暂时扩容她的'茶杯'。"百里东君从袖中取出三枚与先前一模一样的丹药，"每隔六个时辰服一枚。三枚之后，她应当能醒来。不过..."
"你但说无妨。"
百里东君沉吟片刻："醒来后，她可能会知道一些...本不该现在知道的事。王爷需有心理准备。"
萧若风正要追问，床上的萧凌薇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女孩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往日灵动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却直直望向虚空中的某处，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东西。
"血...好多血..."萧凌薇气若游丝，"楚河哥哥...不要死..."
萧若风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握住女儿的手："薇儿，父王在这里。楚河没事，他好好的。"
萧凌薇的目光依然没有焦距："雪...好大的雪...红衣...剑..."
百里东君神色一凛，凑近萧凌薇耳边轻声道："小姑娘，你看到了什么？"
萧凌薇的瞳孔微微收缩："山...山庄...破的...萧...瑟..."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乎听不见，"跳...不能跳..."
话音未落，她的眼皮重重合上，再次陷入昏迷。
萧若风脸色煞白："她说的'萧瑟'...莫非是..."
"天机不可尽泄。"百里东君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玉佩放在萧凌薇枕边，"这枚凝神玉能助她稳定神魂。记住，三枚蓬莱丹，六个时辰一枚。我会在天启城停留三日，若有异状，到城南醉仙居寻我。"
萧若风郑重接过丹药："大恩不言谢。若有需要琅琊王府之处..."
百里东君摆摆手，仰头饮尽壶中酒："不必。我帮你，自有我的道理。"他走向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萧凌薇，低声自语："想不到，钥匙竟然是个小丫头..."
待百里东君离去，萧若风亲自为女儿服下第二枚蓬莱丹。药力发作，萧凌薇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萧若风稍稍放心，嘱咐贴身侍女小心照看，自己则去查看府中防务。
他刚走出院落，便见萧楚河立在廊下，显然已等候多时。
"王叔，薇儿怎么样了？"少年快步上前，眼中满是担忧。
"暂时无碍。"萧若风拍拍侄儿的肩膀，"酒仙亲自出手，应当不会有事。"
萧楚河松了口气，随即压低声音："王叔，我查了一下那个'萧瑟'的名字。天启城中并无此号人物，但我在古籍中找到一个解释——'瑟'者，悲切之音也。'萧瑟'二字，可解作'悲凉萧声'。"
萧若风眉头紧锁："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萧楚河犹豫了一下，"天幕中那个披狐裘的人，若真是未来的我，为何要取这样一个名字？未来的我，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悲凉？"
萧若风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摇头："不要过早下结论。天幕之事玄妙难测，未必就是未来。眼下最要紧的是薇儿的身体和你自己的安全。从今日起，你出入必须带足侍卫。"
萧楚河点头应下，却忍不住望向天空。暮色已至，繁星初现，那神秘的天幕不知何时会再度降临。
......
五日后，天幕再现。
这一次比上次更加清晰，持续的时间也更长。从雪落山庄初遇，到雷无桀勇闯登天阁；从黄金棺材现世，到无心和尚破棺而出。天幕像一位耐心的说书人，将一段段未来故事娓娓道来。
整个北离为之震动。
天启城中，万人空巷。百姓们仰头望天，时而为雷无桀的憨直发出善意的笑声，时而为无心神秘的身世惊呼连连。当播放到萧瑟为救雷无桀身受重伤时，人群中甚至传出啜泣之声。
皇宫角楼上，明德帝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如水。身后跪着一地大臣，无人敢出声。
"那就是朕的儿子？"明德帝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那个一身落魄、满眼沧桑的客栈老板？"
太师颤巍巍上前："陛下，天幕虚幻，未必是真..."
"够了！"明德帝厉声打断，"传旨，即日起封锁四门，严禁百姓议论天幕之事。再有妄言者，以谋逆论处！"
"那...琅琊王府那边..."太师小心翼翼地问。
明德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良久才道："加派影卫监视，一有异动，立刻禀报。"
......
琅琊王府内，萧凌薇已经醒来，正靠在床头，由侍女喂着喝粥。虽然脸色仍显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接着是侍卫们惊讶的呼喊。
"怎么了？"萧凌薇轻声问。
侍女放下粥碗走到窗边，突然惊叫一声："郡主！天、天幕又出现了！"
萧凌薇闻言，不知哪来的力气，掀开锦被赤脚跑到窗前。侍女慌忙取来外袍为她披上。
夜空之中，巨大的光幕横贯天际，上面清晰地显示着雪落山庄前的场景：披着狐裘的慵懒青年，风风火火的红衣少年，还有那场精彩的相识之战。
"那是...楚河哥哥？"萧凌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天幕中那个满眼沧桑的青年就是自己意气风发的堂兄。
画面一转，登天阁上雷无桀豪气干云："我乃江南霹雳堂雷家雷无桀！"紧接着是无心破棺而出，妖冶如魔的画面。
萧凌薇看得入神，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画面似乎与她产生了某种共鸣，一些本不属于她记忆的片段涌入脑海——
她看到一个红衣少年在教一个盲眼女子练剑，女子动作笨拙却倔强；看到自己站在悬崖边，身后有人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还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向她伸出手，说着什么"交易"...
"啊！"萧凌薇抱住头蹲下身，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郡主！"侍女惊慌失措，"快来人啊！郡主又不好了！"
府中一阵忙乱。请御医的，找王爷的，通知世子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萧凌薇枕边那枚凝神玉闪过一道微光，转瞬即逝。
当萧若风和萧楚河匆匆赶到时，萧凌薇已经重新躺回床上，只是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
"薇儿？"萧楚河轻声唤道，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萧凌薇缓缓转头，目光落在萧楚河脸上，突然泪如雨下："楚河哥哥...不要当萧瑟...不要..."
萧楚河浑身一震："你...你也看到了？"
萧凌薇点头，又摇头："我看到的不止那些...还有...还有..."她突然噤声，眼中浮现恐惧，"不能说...说出来就会成真..."
萧若风与萧楚河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更大的惊呼声。天幕上的画面变了——
雪月剑仙李寒衣与道剑仙赵玉真在苍山之巅比剑，两剑相交的瞬间，天地变色。紧接着画面急转直下，赵玉真为救李寒衣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她怀中。
"不！"萧凌薇不知为何心如刀绞，仿佛那场景与她有切肤之痛。她挣扎着爬起来，对着天幕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话音未落，天幕突然一阵扭曲，所有画面消失不见。夜空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凌薇的手无力垂下，整个人瘫软在床上。萧楚河连忙扶住她，却听到她喃喃自语："来得及...还来得及...我可以救他们..."
"救谁？"萧楚河困惑地问。
萧凌薇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无人知晓，此刻她脑海中正回荡着一个神秘的声音：
「欲改天命，需付代价。五识尽丧，方得始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