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幼子在怀,功绩名声在侧。
庆帝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
直到京都下了一场大雨,雷鸣声不断,雨势也越发大起来。
廊道四处透风,冷风肆意穿梭其间,风絮的衣裙如同受惊的蝶翼般翻飞不止。
身旁的侍女虽尽力站在一侧为她遮挡,试图抵御这突如其来的风雨侵袭,但仍有冰冷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风絮身上,落下的雨水都似带着几分寒意与无情。
“姑娘,姑娘,雨势更大了,我们去附近宫殿借把伞再走吧。”
风絮的身份未过明路,即便太后口中说了多次,可那公主的尊号依旧难以正式加诸其身,因此周围之人也只能沿用“姑娘”的称谓。
在这微妙的身份差异间,侍女递来的伞并非是那些主子们所用的、更为坚固耐用的梧桐木伞。
这仅仅是一把寻常宫人使用的普通油纸伞罢了,伞面泛着淡淡的陈旧色泽,伞骨也略显纤细。
逼的侍女眼眶红的不行,拿着那把油纸伞就要去争论:“欺人太甚!奴婢去找朱采女……”
寄人篱下感太重,风絮抿唇制止:“算了,不妨事的,好歹还能用。”
“小晴,你往这边站站,别被打湿衣裙,容易生病的。”
风絮不爱带帕子,想拿袖子给小晴抹泪,被小晴避开,自己拿着袖子抹:“姑娘就是脾气太好,哪里知道,就是有些人瞧着您脾气好欺负您!”
愤愤说完,小晴才同风絮在狂风中合力打开伞柄。
伞面还未来得及完全展开,一阵骤然而至的狂风便卷着冰冷的雨珠扑面而来,刹那间沾满了那古朴的伞面。
两人合力扶住已被吹得歪斜的油纸伞,在湿滑的廊道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而踉跄。
狂狷的风,几乎将两人呼吸的空气也尽数卷走。
风絮原本整洁的裙角,此刻已被雨水混着长廊上的泥水斑驳浸染,原本清新淡雅的天青色,在雨水的肆意晕染下,颜色变得愈发深邃浓郁。
一路过来,两人模样已然有些狼狈。
但无论是纷飞沾着泥水的裙角,还有有些散开的发髻,都掩不住风絮那张姣好的面容。
远远瞧着,庆帝就认出那人的身形。
在阴沉的天幕下,在朱红碧瓦下,空旷的回廊里,唯有那一抹青涩的身影交织在来往的侍女太监中慢吞吞前移。
李云潜罕见地在心底犹豫不决,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自己与她之间。
此时前去相见,那感觉就像是迫不及待地自降身份去迎合一般,可这并不是最令他困扰的。
真正难以跨越的是,他的自尊心宛如一块坚硬的磐石,死死地梗在喉间,让他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张脸去见她。
所以,一直到走过那处长廊,庆帝才不经意似的开口:“那是?”
侯公公仔细想了想:“陛下,那位是太后宫里的风絮姑娘。”
又想着之前给庆帝说过那位姑娘,侯公公心底叹口气,太后的心思怕是不成,陛下明显没把这姑娘放在心里,太后嘴里的兄妹情分,到底还是浅了些。
这公主的身份,不好定的下。
等风絮成了云嫔,侯公公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光,这哪里是不在意啊,分明在意的很!
看庆帝不语,侯公公看了看来者的方向,猜想着回话。
“这个方向,想来应该是去替太后送东西了。”毕竟,这位姑娘不爱出门可是出了名的。
说完,瞧着庆帝停在原处,不打算迈步。
侯公公撑着伞,抬了抬眉眼小心开口催促:“陛下,边关的折子送来了。”
这类折子,可不好晚批。
庆帝看了眼雨幕,挥挥手:“雨势越发大了,想来没带伞,即是看到了,叫人送一把过去吧。”
“别叫太后寻我说项。”
“烦。”
侯公公点头应下,身边小侍很快离开一个。
吩咐完,庆帝一行人继续快步往御书房走。
心中有涟漪吗,有,但不多。
只是雨下的越发大了,庆帝合上轩窗,继续批阅着奏折。
边关的各类事项如何分发到六部之中,还有待商榷。
他没太多时间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只是再次碰到她,庆帝才发现风絮留下的痕迹并没有随时间消失,反而越发清晰了。
作为一位英明的君主,庆帝自认至少要两心相许,可在听到太后想将她嫁出宫外,他心底起了波澜。
终是垂首感叹,微雨不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