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夫人”喊得亲昵,帐内空气却瞬间冷了几分。
娇娇端坐于案后,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何将军自重,肖家尚未与何家行合卺之礼,这声‘夫人’,我担不起。”
何如非脸上的笑意僵了瞬,随即又自然地坐下。
“是我唐突了。娇娇,先前之事是我考虑不周,未顾及你丧亲之痛便仓促行聘,才让你心生芥蒂。此番前来,一是向你赔罪,二是接你回府——京中诸事已妥,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军营里,于名声不利。”
“名声?”
娇娇终于抬眼,“何将军逼我孝期‘遵旨’时,怎未想过我的名声?父亲以庶人之礼下葬、母亲被逼自缢时,何将军在京中享着荣华,又何曾念过我肖家的名声?”
何如非脸上的温和淡了些。
“娇娇,事已至此,纠结过往无益。皇上虽贬了肖珏,却未夺肖家根基,你若随我回府,我可保将军府旧部安稳,更能在皇上面前为肖伯父陈情,日后恢复名誉也未可知。”
“何将军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肖珏冷笑一声,按在佩剑上的手紧了紧。
“用我妹妹换肖家残部安稳?你觉得,我肖珏会做这等交易?”
“肖都督此言差矣。”
“我与娇娇已有婚约,护她周全本就是我的责任。再者,凉州苦寒,娇娇金枝玉叶,总不能让她跟着你受这份苦。”
“护我周全?”
她一步步走向何如非:“何将军怕是把‘囚禁’二字,错认成‘周全’了吧?”
何如非面色微变,起身欲拉她,却被娇娇侧身避开。
“京中将军府雕梁画栋,何等富丽,却也不过是座镀金牢笼。你想把我锁在府中,做个循规蹈矩的何家妇,断我与兄长的联系,绝我为父母申冤的念头——这般‘周全’,我肖娇娇消受不起。”
“娇娇,是我失言了。我怎会想囚禁你?不过是怕你在军营受委屈,又忧心京中流言伤了你。”
他放缓了声音:“先前之事,我承认有我的私心,可对你的心意绝无半分虚假。你若怨我、怪我,打骂都无妨,只是别把我拒之门外。肖家的事,我定会全力奔走,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说罢,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娇娇看着他低顺的姿态,转身走回案边。
“弥补的机会?”
她语气松了几分,“何将军既这般说,倒让我不好再咄咄逼人。只是京中是是非非,我怕回去了,反倒落人口实,平白给你添乱。”
何如非闻言,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喜色,忙直起身。
“娇娇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可我父兄的事,终究是因你而起。”娇娇抬眼,“若你真有心弥补,便先应我三件事。我再随你回京不迟。”
何如非忙应道:“别说三件,便是三十件、三百件,我也应你。娇娇尽管开口。”
“第一,”娇娇屈起一根手指,“你需当众向肖家旧部致歉,言明先前构陷肖家通敌乃是误会,是你一时被奸人蒙蔽,与肖家无关。”
何如非脸色微变,当众致歉无疑是打自己的脸,可转念一想,只要能把人带回京,这点折辱算不得什么,便咬牙应下。
“好,我应你。”
“第二,将你手中握着的肖家商铺、田产悉数归还,且需立下字据,注明是‘完璧归赵’,不得有半分克扣。”
这一下正中何如非要害,那些产业早已被他纳入囊中,如今归还,等于割肉。
可他想起皇上对肖家仍有忌惮,若能借娇娇稳住肖家旧部,日后总有机会再夺回来。
“也依你。”
“第三,回京后,你需将当年向皇上递呈的‘证据’给我一份。你说被奸人蒙蔽,总要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个奸人,害我家破人亡。”
何如非瞳孔骤缩,这竟是要翻旧账!
可话已出口,再难收回,他只能强压下慌乱,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自然。娇娇既想查,我定全力配合。”
“何将军既都应了,那便先去办吧。办妥一件,我便信你一分。等三件事都了了,我自会随你回那‘镀金牢笼’去。”
“娇娇,这三件事我自然会一一办妥,可你若迟迟不随我回京,京中难免再生流言。再者,商铺田产的交割、旧部聚集致歉,都需你在场才能名正言顺,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吧?”
他刻意放软了语气,却藏着施压的意味。
“你放心,回京后我先安排你住进何家别院,而非主府,一应事宜全听你安排,绝不干涉你的自由。等我把前两件事办利落了,再给你‘证据’——你看这样如何?”
见娇娇不为所动,他又补了一句,带着几分威胁的暗示。
“皇上近日还在问起你的行踪,若知道你执意留在军营,怕是会疑心肖都督有不臣之心。你随我回去,也是在帮你兄长避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