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那一年谁都很忙，时间因此过得格外快。他们每周都匆匆的见面，江易带着整理好的卷子和笔记去找许清，他细细的为许清讲解那些题，怀着一点渺茫的希望——万一呢，万一有转机呢，万一许清能来参加高考呢？许清很聪明，之前的基础也很好，很多题一点就透，江易给许清讲题，自己也能通顺许多地方，短短的时间里面，成绩竟然提的飞快。

两个人为了那个去北京的承诺各自努力，只是许清好像更加沉默下去，一天一天像一个被摆布的木偶，只有和江易相见的那短短几个小时，才像是活过来一样。他也颓唐的和江易说:“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没用的，我不可能回去上学了。”

江易不肯承认，他执拗的给许清讲解，怎么也不停。把手抄的习题集和知识点留给许清:“我不相信。哪怕最后一点希望，我也想为你留着。”

许清长久的沉默，他像是偷光的小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小缺口里贪婪的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晒着照进来的微光，又怕被人发现，只敢偷偷摸摸。他怕拖累江易，怕耽误他的时间和青春。这样大好的年龄不应该和他一起承受这样的痛苦，他一个人在黑夜里面舔砥伤口就足够了。

高考后，江易的成绩不错，如愿被北京的一所大学录取，为了庆祝，许清喝醉过一次酒，在那场醉里，他丢掉了那些沉重的包袱，变得执拗而童真。他把这些压着他的东西抛开来，两个人坐在床上，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许清抱着膝盖，眼睛里的眼泪像是碎了一地的星星，在昏黄的灯下，加上朦胧的醉意，看江易的时候发现他像是有好几重的轮廓。

“真好看。”许清笑起来，江易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呀，你真好看。”许清凑过来细细端详江易，江易一僵，现在凑过去亲亲他，是不是有些乘人之危？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吻了吻许清的唇角，一触即分。许清还是笑，开始讲他没有说过的从前。江易听着听着，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

说到后面，许清呆住了。“我要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你多好啊。”他哽咽起来，他如今拥有的不及从前的千分之一，那个时候骄傲的小少爷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落魄成这个样子。他想把好的东西都给他的爱人，可是现在除了那颗真心，他一无所有。这些回不去的曾经何尝不是许清心上的一根刺，舍不得拔掉，却又时时刻刻提醒他。今晚上许清再次撕扯开他的伤疤，鲜血淋漓的呈现在江易眼前。怎么会不痛呢？

他们相拥而泣。江易在很久以后想，那个时候的他们，比赤裸着站在一起更亲密。

直到那个暑假的结束，许清去车站送江易。他们在车站拥抱，江易偷偷的将自己暑假赚的钱塞进了许清的包里。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够帮许清的一点，能够让承诺来临的日期变得近一点的方式。

四年。他们的见面只有寒暑假，联系是为数不多的电话和短信。他们甚至不敢常联系，钱和时间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江易依旧看不见许清眼里的光，能看见的只有他日益消瘦的身形，抱着他的时候能摸见的脊骨。

熬一熬，再等一等，以后就会好起来的。

江易拼了命的省钱，兼职，把省下来的钱打给许清，为的是那个遥远的承诺。这算是爱吗，他想要把许清拉出那个泥潭，拉出那个逼仄的地方，也逃开自己那样扭曲的家庭关系。他们像两尾搁浅在海滩边的鱼，相濡以沫的活，努力的蹦跳，想回到不远处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