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城冬逢大雪 三城主病忆少年
昨夜大雪直至丑时才止,长风辰时出去时,积雪未化。抬眼,琥珀般的冰棱悬在树间,雪盖松梢,霜染枯枝,天地皆一白。
“怎的,今儿有空陪我赏雪了?”同行的落霞笑着打趣。长风也微笑着,没有接茬,只静静望着远处出神。年关将至,这几日雪月城上下忙得死去活来,长风这当城主的,更是恨不能分出几个身子帮忙,连着几日都通宵顾不上休息。
“你看,正是雪晴云淡日光寒,又值探梅时节,却仍旧恨轻离别啊。”
“又来了,你。”落霞自然晓得他心里那几件事,出言安慰:“罢了罢了,自古都有悲欢离合,再说也是过去的事了,总记着多没意思。人还是多向前看的好。”
“我倒也想,只是,如若那么轻易能忘了,师兄也犯不着辛苦这么多年只为一坛孟婆汤。”他眼里的忧郁更浓了三分,消瘦憔悴的脸颊上尽是疲惫。
“他?”落霞转身就是一记白眼,“依我说,他是辛苦,更辛苦的,怕是你吧。一点责任心都没有,生怕累不死你是怎么的?还有你那个小师姐,动不动就劈登天阁……”
“哈哈哈,还说呢,你计较的事也不比我少啊。”长风大笑起来,此刻饱经风霜的面容也春风依旧,一如当初的少年。
二人漫无目的,悠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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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长风本是身体不适,也为了落霞高兴出来一回。这一回去,进屋里不久就开始咳嗽,没完没了了。
自此之后竟日渐消瘦,自己拾掇的药也不管用。生着病,人心里也不踏实,硬撑着又忙活了一通宵。
于是,第二日吐血数升,彻底病得下不了床。雪月城的各位长老开始团团转,一是担心长风的病,二来雪月城的事务向来琐碎繁杂,长风撂挑子,那还了得?
总不能叫几个老头子管事,就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去打理,也不见得比没人管好多少。
所以几位长老连夜给在外游山玩水的百里东君写信,催促他早日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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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好了,你这学医的人,拿自己的病没治,是打算让我们今年过年的时候,把你的白事一并办了吗?”
落霞看着长风拧着眉灌下去一大碗苦药,不由得眼眶酸涩,只道是心疼了,口头上却不见得饶人。
“没呢,我一早就写信给辛百草,叫他来帮我这便宜徒弟看看,想是也快到了。放心吧,我还要帮百里抬棺材呢。”长风却似个没事人,“再说我那小师妹华锦也一同来,多是个伶俐姑娘,讨人喜欢。”
“唉,你。”不知道再说什么,落霞垂眸不语,长风也不再搭话。
沉默。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落霞再看长风时,却见他嘴角上扬,笑盈盈的,想着事情。
“长风,想什么呢?就那么喜欢你那小师妹?”
“不是,我在想林九。”
“林九?枪王林九?”
“就是他。我在想,没有他的话,我是不是早就被埋在土底下了。”长风还是笑着,“也真是个痴情人。”
落霞又不说话了。
“你想,就是因为那次遇着他,我才开始学枪的,后来才能因为那点本事留在东归酒肆,然后才有机会去的药王谷,在那里捡回来一条命。”
“那时候,还真是年少而意气风发,那样好的机会……现在想想,好好跟着辛百草学医,也没什么不好。不过,要是真跟了那个老头,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咳咳……”长风笑得前仰后合,又开始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
“虽然现在也挺好,”他接着说,“不过总归是不满意的。”
“你说的,人一生就是要无悔。”落霞递过去一杯水,无奈地摇头。
“不悔,不悔。”长风呓语般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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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呢?他怎么样了?”东君人还在外面,声音倒是抢在前边进了屋。
他接到信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路回来。不是担心雪月城的事务,他不上心这个。他担心的是长风。
落霞从门里探出身子:“小声些吧你,长风睡着了。”说着,还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
他便随落霞轻手轻脚地往里屋走。
“长风……”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东君得以端详自己的这位小师弟。许是太久没见,熟悉的面上生出了陌生,是少有的病恹恹的感觉。眼窝深陷,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东君叹了口气,“走吧,等他醒了我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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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落霞问:“他好容易回来一次,你装什么睡?”
长风抹了把脸,“我不想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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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主,这是今天的账单。”落念瑟长老引百里往平日长风工作的屋里去,一进门就看见堆积如山的书书本本。
“哦,行,你先去忙吧,这里交给我。”百里胡乱答应着,独一个坐下来。
那长老逃命似的没了踪影。
“长风也真是辛苦。”百里向四下里望去,登时觉着压力漫天席地扑过来,头晕目眩。
“等一下,这他大爷是一天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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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东君跑出去了。”落霞自百里回来就没个好脸色,此时霸气侧漏的眉目中更是阴沉得如风雨之前奏。
“意料之中。他不适合干这种事,要是哪天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认真批奏折才是活见了鬼。还是等我好点再收拾吧。”长风依旧无所谓般笑着,“倒是你,别气坏了。”
“那万一,你好不起来了呢?”落霞这一下脱口出去,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抱歉,我太激动了。”
“无碍无碍,我又不是什么外人,就当开玩笑好了。”
“你个烂好人,气死我了。”
怕再说不该说的,落霞赶忙出了门,“我去看看长老那边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诶,帮忙是要帮忙,别添乱啊!”长风几乎是忍着笑喊。落霞一个趔趄,“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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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点心疼长风,一天天面对那么多奏折账单,换成我早就成神经病了。”百里拍着衣服上的土,悠悠然在街上踱步,再片刻就进了城中一家酒肆。
上前迎客的小二只一眼就认得了这城名义上的老大百里东君,“大城主,快请里边坐!”
百里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人,后头记起来城里有张贴自己和长风的画像。至于李寒衣,因整个雪月城见过她真容的实在没几个人,她也不喜抛头露面,便没有公开的画像。
思绪又到了自己这个二师妹身上。赵玉真身死,她心灰意冷,虽说近来少有缓和,仍旧不着边际,整日只知上山习剑,雪月城也没回来几次。
据人说先前实在彪悍,三剑劈毁登天阁,可怜三城主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只能又花大价钱重修。
“大城主,您要点什么?”小二恭恭敬敬,唯恐招待不周。
“风花雪月,给我来十坛。”心里知道没有自己酿的好喝,还是因着酒瘾发作要了十坛酒。小二的表情让他怀疑自己吃了人。见他站那里一动不动,百里催促他快些,这才动身忙活。
“长风怕是无福消受啦,唉,这酒,也是一种缘分呐。”百里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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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是一个酷暑难耐的夏日,为了东归的生意,他在街上晃悠,无意撞到一个白衣枪客。那枪客生得俊朗,使人心生好感。知道他没什么钱却是个酒鬼,难得大方请他喝酒。
也因为这一请,此后无家可归的枪客就留在了东归酒肆,替他摆平不少麻烦。
后来西南道变天,他被牵扯进顾晏两家的争纷。自始至终,那个当时重疾在身、枪法普通的少年,哪怕几近昏厥,也手持长枪护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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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水下肚,痛快淋漓。
他完全忘我。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衣着破烂不堪孩子,蹒跚着向他走来。
还有一步之遥。
那孩子猝然跌倒在地。“冷……好冷……”他双目无神,瑟瑟发抖,只不住念着一个“冷”字。
他才发觉,不知何时,周围已是寒冬腊月时节,自己亦已不在酒肆。
他疾步上前欲扶,双手却失了力气,无可奈何。
孩子并未发觉有旁人在侧一般,只平静地睡着。半晌,好看的眼终于闭了。
东君忽而悲从心来,泪水挣出眼眶,“我,我怎么了……”顿然惊醒。是梦,如亲身历经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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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去眼泪。桌上还有几坛酒,他再也喝不下去了。唤来小二,结了账,余下的酒叫那小二去喝。出了酒肆,天色已晚。他御剑起身,往苍山而去。
苍山剑气一冲天 城主病危众祈安
铁马冰河在阳光下发出银白的寒光。剑起剑落,巨大的气浪就四下横冲直撞而去。
“小师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也许是出于对寒衣剑术的钦佩,百里在山下就收起不染尘徒步上山。
寒衣抬眸,手执剑挽出一朵剑花算是欢迎。“大师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百里一本正经道:“长风。”
“司空?他怎么了?”
“他呀,诶,你不打算自己去看看?”
“没空。”
“那我说吧,他快要死了。”
寒衣纤长的手肉眼可见地顿住了。“什么?”
“快要死了。咱俩得去给他张罗个棺材。”不知为何,百里眼前又浮现出梦中那个漂亮的孩子。
寒衣眼底闪过一抹恐慌,明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舞剑:“又是谁编出来的谎话骗人?他前阵子不好好的。”
“没谁,我见过他了。”百里心知小师妹丧夫后心情糟糕透顶,也没有过多说什么。
霎时,寒衣动作麻利地御剑远去。
“喂喂喂,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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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觉得,如果长风不是一个病人的话,她此刻必定抄起板凳,完全不优雅地揍他一顿。
“司!空!长!风!”她试图压下心中冲天的怒火,不,行不通。长风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企图争取些许同情。
“你不要命了?现在就想入土?”想努力使语气温和些,却终于忍不住大喊。
“我这不是怕雪月城内部事物瘫痪嘛……”
“闭嘴!我看你想瘫痪!”
长风识趣地安安静静坐下。他略有点焦急地往窗外望去,心里盼着“救兵”快些来。
落霞当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你现在养好身体,回头再处理这些事物,雪月城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能干事的。”
长风小声接了一句:“那我也是最能干的那个。”
“哐!”板凳被狠狠砸到墙上,受不住内力的冲击直接碎成了木头渣。
“对不起我错了。”长风吓得抖了一下身子,别过头不敢直视落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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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不如你先去看看长风,我还有一堆奏折没批……”百里其实知道长风是装睡,但是碍于两个人的面子就没有拆穿。想到长风先前不愿见他,现在他去了恐怕也只有扑空的份。
寒衣不留情面地嗤笑:“怎么,被嫌弃了?”
“哪有的事……”百里耸肩看似若无其事,虽然心里很不舒服属实。
寒衣早就行远了。她自年龄稍大些就性情高冷,不愿与人多说废话。若在平常,自然也没有闲心多去关心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师弟。
这番不同。她害怕他真的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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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再到那一堆奏折前时,落霞已经训过了长风,因着辛百草和华锦为长风看病,就决定去给百里一个教训,此时在那里等候了多时。
“嗨哟,舍得回来了?”
“哪里的话……”百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溜达了一下。”
落霞没答话,默默坐了阵,而后突然揪住百里东君的衣领,挥拳往他脸上打去。
“你最好别躲!”
百里本可以躲开,但因不知道落霞为什么生气,只好硬生生挨了一拳。这一拳一点也没收力,拳起拳落,疼得百里捂着脸别过头去。
“干嘛打我!”
“干嘛打你?”落霞一个白眼翻过去,“麻利干活!”接着就喊来了落明轩,叫他在门上候着,没完成工作之前百里不准出来。
百里心里叫苦连天,也只好放快了动作。然而他长年游历在外,难得写写画画,只一小阵就腰酸背痛,脸上还火辣辣地疼。
“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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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约莫不多时了。”未入门,听得长风的小师妹华锦如是说。剑气一瞬不稳,只顾破门而入。
一屋里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抱歉,急了些。”李寒衣故作无事,归剑入鞘。
“怎么回来了?”司空长风心知李寒衣近来只愿习剑而从不归城,如今却这般急地回来了,想必是出了事。
“没事,还不能回来了?”
“啊不是,欢迎回来。”李寒衣借机细细打量了番那人,只见脸上没有星点血色,原是充满坚毅神情和奕奕神采的眼,今却黯然失色,一股死气,直看得她心惊。
欲说些关心的话,最终却只留下一句“我要回城里住,叫百里东君腾个屋给我。”又是一阵剑气外溢,人随之没了踪影。
“这丫头,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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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风清月白。
白天睡了太久,以至于深夜也毫无睡意。
长风很想去城中一览雪月夜景,迫于落霞的压力,忍了。披着衣服,坐在书案前,发呆。
“行了,出来。”片刻后,他出言道。
百里还未完成今天的工作,但是落霞心疼她那乖徒弟,把人撤走了。长老中除了她也没人管百里,他钻了空子。想着偷看一眼自己的小师弟,结果却被发现了。
“哎,今天运气真背。”
长风学着落霞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百里何时受过白眼相向这般委屈?他是堂堂酒仙,纵观江湖朝堂,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就是明德皇帝见了他,也唯恐招待不周。
“长风——”
“干什么?”
“哎呀,许久未见,对师弟我甚是想念……”
长风没忍住又是一个白眼。
“好长风,陪师兄说说话。”
“不想说。”长风心思一转,“不如做些实在的,你那些没批完的奏折,给我抱来。”
“早批完了……”百里不大自在道。
“批完了?梦里批完的?”
百里被道破心思,脸上一红。
“长风!想当年你也是肆意少年郎,怎么如今被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所困?”
此言却是戳中了长风心事,他瞪了一眼百里:“也不知道是拜谁所赐。”
百里略有惭愧,却也气不过:“那你自己呢?明明师父告诉我们‘凭心而动’,你却将自己禁锢心墙之中,什么事也不与别人说。”
“我不与别人说?我如何与别人说?”长风气急,“雪月之下,多少人觊觎天下第一城的位子?雪月外部各势力虎视眈眈!现在雪月内部乱成这样,若是被人传出去,那些虎狼,谁不视此为一良机?”
百里被他这么一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长风气火攻心,一口血顺着嘴角溢出。
“你没事吧?”百里急忙过去想一探究竟。
“没事,你走吧,我要休息了。”长风下了逐客令,百里不敢再气他,只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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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一大早就听见华锦惊叫,落霞和寒衣慌忙进屋查看。百里昨夜也没有离开,闭了气息在屋外守了一夜,此时已经在屋里了。
长风还没醒,皱着眉头好像陷在了噩梦中。
辛百草满头大汗,和华锦两个人忙活半天。
“他怎么样了?”百里小心翼翼问道。
辛百草摇摇头,“暂无失去生命之忧,但他的脉象很是奇怪,我从医多年,竟未见过人的脉象会这般,就连医书上也没有记载。”
辛百草急在心里,百里也不多问。
门外传来飞奔的脚步声,接着银月枪先主人之前破门而入,随后司空千落冲了进来。
“阿爹!”
“千落,你怎么回来了?”司空长风自刚病倒时就嘱托众人不得把此事告诉千落,免得小棉袄担心。也怕外人对雪月不利,一早封锁了枪仙病倒的消息。但看千落焦急的神色,想必已经知道了。
“阿爹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回来?”千落有点生气,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她嫁与永安王萧楚河已有两年,外人面前是强势霸道的永安王妃,冠绝六甲的高手,但在她的阿爹面前却还是恋家而且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
话音未落,萧楚河也跟着进了屋。
“枪仙大人……阿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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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昏迷数日不醒,所有一切都乱了套。百里和寒衣尽心尽力做他的工作,萧楚河也干起管财务的老本行,千落每天只绕着她阿爹转,偶尔抽空到处帮下忙,勉强维持雪月事务。
后来经几位长老提议,斋戒七日,摆了四灵像供着,挑了吉日寻人为长风念祝辞祈福,众人心中也默默祈祷。
仪式结束后,却出了奇事。
欲知奇事为何,且听下回分解。
枪仙绝世恍若梦,少年一朝身孑然。
上回说到奇事,却是:
枪仙失魂众人惊,只摆四灵祭神明。
却是神明终显灵,梦境肆意眼前新。
茫茫空间内人声嘈杂,各路江湖人突然被聚集在一起,自是惊恐万分。当然有遇见传闻中的偶像的,激动代替了害怕,也有仇家见面分外眼红的,哪里顾得上怕?动手要打架,却在拳脚相向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反复几次毫无成效,只好作罢。
司空千落在人群中穿梭,焦急地找着出口一类的东西。
“千落,枪仙大人会没事的。”萧楚河突然出现,拉住了小姑娘的手。
“我知道,可是……”二人四目相对,司空千落微微放下心来。
远远的,空中传来低沉的轰响。一片白的空间开始变幻,草木花鸟虫,万物自虚空中诞生。众人皆惊叹于变化之翻天覆地,也有多心之人认出眼前景是风陵城,只见:
像是被一把野火烧尽一般,风陵城外十三里的草原没有了春日里该有的杂草野花丛生的春意,而只有一片黑乎乎的焦土。
又有一人持枪策马而来,有人打探这人姓名时,却见他头顶出现了一行黑体字:“枪王 林九”。
“枪王林九?”司空千落常听阿爹提起此人。他也算上是上一代江湖中的传奇人物,据说就是他最早教与阿爹枪法,阿爹也是因他一入江湖而无返。
林九策马慢悠悠地在这片了无生机的土地上前行着,他的衣衫上尽是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风陵城啊,竟是行到了这里。”林九掏出了腰间的酒壶,饮了一口酒,抬头看了看天,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物是人非啊。”
林九仍旧行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存在,任凭这群人在一旁议论纷纷嘈杂不安。却听虚空之中再次传来声响。这番不同,是一个悦耳的女音:“诸位,稍安勿躁,听小女子一言。”
人群安静下来。
“小女子来自于另一个世界,通过一些方式得知了诸位江湖人酣畅淋漓的传奇故事。其中最使小女子感动的,要数枪仙司空长风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闻名于世。而今他身陷梦魇,心结无解,吾等众人经商定,决心了却他的心事。他的师父,他的爱妻,自然,顺带着雪月剑仙和酒仙等等一群人的心之所爱生之遗憾,吾等皆予以新生。”
“很快他们就会苏醒,各位还请耐心等待。各位眼前的是枪仙的梦境,如先前所说,枪仙陷入过去难败心魔,这些都是他真实的经历。小女子想为各位呈现的,是这位枪仙的成长史。希望各位看完能有所收获,也希望他直面过去,战胜过去。”
“姑娘,我阿爹现在怎么样了?”
“千落姑娘,长风枪仙暂无大碍,只是昏迷不醒,吾等会竭力救治,不必担心。而且,千落想必也希望看到阿爹与阿娘重聚吧?”
“阿娘?”千落激动不已,“您的意思是,阿娘她……”
“对,吾等有复活凡人之术在身。”
百里听闻此言,虽有不信,但也在心里激动了一番。
“您说您能复活已故之人。”
“对。”
“既需等待,何时才能与他们相见?”
“只等着便是。”
寒衣握着铁马冰河的手微微发颤。她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中早已风雨涌动。
他,真的能回来吗?
她的道士。
“在那之前,各位还请入座观众席,好生观赏这个故事。”
“观众席?”
“啪”的一声响指,众人足下猛的悬空,下坠一刻落入的观众席。此间众人所处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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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萧瑟!”雷无桀牵着叶若依,坐在萧楚河之右,千落于之左。再往左,搁着两个空位子,是不知何时出现、许久未见的无心。他的左边还有两个空位子。
萧楚河这一排在最前面。他靠着椅背往后看,唐莲在他的正后方,见他转身过来,笑道:“三师尊常吹牛说他们的江湖有多厉害,现在得以亲眼所见,日后他再吹,我就有话说了。”
千落一句“阿爹才没有吹牛”喊了一半,抄起枪马上扔过去时,唐莲左边的人抢先站起来,力度不小的一掌就打在他头上。
“啊!”
右侧的人出声:“他是爱吹,却也不那么假。”
原来是唐怜月和百里东君二人。百里的右边也空着,怜月左侧坐着天女蕊,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唐莲的脸看。她的左侧是抱着胳膊闭目养神的李寒衣。再左三个座位也空着。
往后还有一些熟人,不过空位子几乎没有了。
萧楚河收回目光,举目往前时却见刚才的场景定格在一个平面上。景仍是景,只是一切止于生息。
雷无桀兴奋道:“枪仙大人的故事,想必很有意思!”
“啪”,又是一声响指,画面再次活动起来:
“终于等到你了。”突然响起的声音和弥漫开来的杀气让林九脚下的马不安地开始躁动起来。林九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六名黑衣男子,他们手中都拿着刀,背上挂着一把羽弓。
林九握住了背上的长枪,低声道:“又是你们这些人,追了我这么久还不放弃吗?”
“追墟枪林九,你和我们清刀门结下的可是死仇,但凡我们清刀门中还有一人活着,便要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为首的刀客怒喝道。
“那便如你们所愿。”林九拔出长枪,银光一闪。
“阿爹的师父……”千落略有紧张地看向手中熟悉的银月枪。萧楚河搂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风陵城,无清道观。
这座道观已经废弃了许久,曾经道观之中还有三清之像,但后来就算是三清像都被附近的乞丐给悄悄偷走卖了,三清观也就变成了无清观。林九此刻便在道观的门口,他的左腹文上有一个硕大的伤口,正是那日被那清刀门的刀客给插的,虽然那六个刀客最后全都死在了他的长枪之下,但其中刀法最厉害的那一名刀客,临死之前的这一击仍是重伤到了自己。
天空中忽然之间乌云密布,一声惊雷乍响之后,滂沱大雨便这般落了下来。
林九的身子瞬间就被浇得湿透,他努力想要站起身,至少爬到屋檐下面也好,可试了几次后都失败了。身旁时不时有赶路的人步伐匆匆地经过,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他一眼。林九苦笑了几下,放在江湖之上,他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多少江湖大派想要招他前去做供奉,就连天下无双城都曾经招揽过他,可没想到,今时今日他林九重伤倒在一间破道观门口,路过的人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纵横江湖半载,就要这么窝囊地死去吗?
“原来林九当年忽然销声匿迹,竟是死在了清刀门的追杀下?”有年纪较长的人如此议论。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不知全貌不予评价。更何况,林九这般名扬江湖之人,怎会真的没有人救?那些路人不过是有眼不识泰山之辈罢了。”也有较为年轻初入江湖的少年反驳。
此时,一个穿着破布衣,双手撑着一张芭蕉叶,赤着脚的少年郎从他身边经过,少年郎看了他一眼,跑出几步后停下了脚步,喃喃道:“这里怎么躺了一个人?”
“这是……”千落对这个少年心怀熟悉之感,略略猜测,便知是她那位枪仙父亲。
“果真,天无绝人之路!”刚才的少年郎们见状喜道,“纵横江湖之人怎可能轻易丧生?哪怕只是个孩童,也是转机!”
更具经验的老前辈们只暗自摇头。身处江湖,何事不可能?也许今日的天之骄子,翌日就是街头乞讨的流氓。
“你若救我……”林九正准备开出自已的条件。可还没等他说完,那少年郎便直接将手中的芭蕉叶放到一旁,然后俯下身拖起林九的身子往道观里挪。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身形还有些瘦削,可林九身形魁梧,他拖起来颇有些吃力,费了好久才将林九彻底拖进了道观之中。
这一幕很是滑稽,很多人低声笑起来。
前排却格外安静,天女蕊时不时瞟一眼唐莲,李寒衣神情一如之往日严肃。怜月百里皆皱眉,不知心思何处。千落心中刀绞般疼,谁知那样温柔的父亲,年少时落魄至此?一向快活的雷无桀,也不语半言。
屏幕上开始出现一些黑字,仔细看时,如下一般:
江湖之中,少年心最纯啊。
可怜林九堂堂枪王,如此送命,实在可惜。
也因此得遇枪仙,算是生之所幸罢。
清酒红人脸,钱帛动人心。
自古钱钞为大,金银为尊。
“这些是吾等世界之人对此评价,各位不必惊怪。”
外面大雨滂沱,少年郎甩了甩脸上的汗水和雨水,看向身旁的林九:“大叔,你还好吗?”
林九被少年郎这一顿拖,本就受了重伤的身子,现在更是只剩下了半口气,他张了张嘴想要骂人,可最终还是压下了怒火,没有说话。
“赶紧烤烤身子吧。”少年郎倒很是热情,从内堂之中抱出了一堆柴火,随后用火石打起了火,过了一会儿道观之中便暖和了起来,林九感觉僵了的身子也终于慢慢恢复了知觉,努力用手撑了一下,总算是坐了起来。少年见状喜道:“你能起来了?来,喝碗热水。”林九接过了少递过来的破瓷碗,勉强喝了一口,他问少年:“这是你的家?”
少年挠了挠头:“说是也不是。”
林九不解:“什么意思?”
“你说这里若是我家,那这遗观的地契可不在我手上,我也没交过房钱,你要说这不是我的家,那我司空长风四海为家。”少年朗声道,“这天下无论何地,都是我的家。”
“司空长风?!”不知所以然的人们一阵惊呼,这落拓少年,竟是日后的绝世枪仙,天下第一城的管事人!
百里颔首,“是了,那个孩子果然是他。”
“枪仙年少,竟是如此境地。”
坐在第三排的落霞也心有震惊,她自认识司空长风,便知他是欲上青天揽明月之意气风发人,却难料鲜衣怒马如他,曾几何时,竟是流浪天涯四海为家,无时无刻面临生死的孩子。
枪仙看来过分瘦削啊,吾心疼也。
这才是翩翩少年郎!
他日能有所成就,全凭自身努力,这才是吾心中的武侠男主!
林九又喝了一口热水:“司空长风?这名字倒是不错。那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司空长风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随手检了一根地上的树枝,插便头放在火上烤了起来:“还有一个酸臭书生,不过他这几日去李员外家给人抄书赚钱去了,得过些日子才回来了。”
哈?穷酸书生……
北离八公子的老大哥表示很无语。
穷这方面,长风怕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原来是他啊……”寒衣身旁的空位子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皆看过去,竟是死去多时的雷梦杀。
“爹?”李寒衣瞬时愣住,雷无桀听见动静也转头过来,几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
“寒衣都成老姑娘啦。”雷梦杀笑嘻嘻的,好像从未死过一遭。
有了叶若依的应许,雷无桀飞身跃起,落在李寒衣和雷梦杀之间的空位子上,“爹!”
“爹,这到底怎么回事?”李寒衣急道。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眼前就站着一位面着轻纱的姑娘,她引我闭眼入了一扇门,我再睁眼时就在这里了。”雷梦杀仍是而立之年的样子,眼眸中满是同雷无桀一般的少年意气。
几人听闻此言,心中希望更甚。
“二师兄。”百里向他作揖。
“哎呀,东八,你怎么也这般老了!”
百里只笑着,又看向屏幕,“原来大师兄就是长风说的那位穷酸书生。”他笑道,“真是委屈他了。”
林九看了看那馒头:“馒头还能这样吃?”
“不然呢?这馒头我拿来的时候跟砖头一样硬了,方才泡了水,又发出一股馊味,不烤一烤,怎么吃?不过烤馒头其实比普通的头好吃,再撒点辣椒面,香。”司空长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掏出一些粉末撒在了馒头上。
此时虽是不曾相识,但这般馋着烤馒头的小孩总是惹人怜爱的。百里心道。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长风日后善于管理财务也是因此吧。
毕竟是三位城主中唯一没有显赫家世那位。
李寒衣此时又想起自己二劈登天阁,不免心生一丝愧疚,琢磨着怎样补偿长风一番。
林九皱了皱眉头,他是不缺钱的,但他方才重伤躺在道观外的时候,除了手中死死握住的银枪外,身上的银两包裹早就被人给拿走了,他在怀里掏了掏,却一两银子都掏不出来,他轻叹一声,然后半个烤得焦黑的馒头被递到了他的面前,他一转头,便看到了司空长风诚恳的笑容。
怎么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真的很好吃,你尝尝。”司空长风笑道。
老夫的少女心!
好可爱!
望着父亲年轻漂亮的脸,司空千落抿着嘴,莫名想起父亲从前在灶头忙活的场景,高大的身材却略显瘦削,锋利的长相中是无比温柔的感觉。
而坐在父亲肩头,更是那般使人安心。
林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他撕了一小半,放进了嘴里。
带着一股焦炭味,硬硬的,但努力嚼了几下后,还是有股淡淡的甜味在嘴巴里弥漫开来。林九没有再犹豫,用力地嚼了一口馒头。
司空长风也撕了一片馒头丢进嘴里:“我就说味道不错吧。”
很快,那半个馒头就被林九整个的吞入了腹中,林九又拿起旁边的破瓷碗,喝下了一口热水。一口热水下肚,浑身上下便是说不出的舒坦。但那种舒坦过后,却有一阵悲凉涌上心头,林九突然垂下了头,开始哽咽起来。
破败道观,英雄末路。
“唉,走到这种地步,确实是末路啊……”
天妒英才啊。
英雄末路当磨折。
不,英雄末路亦神仙。
可惜末路,神仙奈何?青衫湿。
枪仙日后病革路边,心中会是如何呢?
他是长风,那时是可以一去不归的,无所畏惧吧。
“病革?”有人惑道,“枪仙莫非有大疾在身?”
千落也很茫然,从未听父亲提起年轻时有甚疾病。
唯独百里和座位靠后的辛百草心知肚明。百里心中,总是念着当年初入江湖,独在西南道,他的这位师弟几近昏厥也持枪挡在他身前。对他,他如何能容许有半点闪失?
若是当年接受了无双城的招揽,今日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吧。
司空长风沉默地看着林九在那里痛哭,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手中的破瓷碗喝了口水,一直等到林九哭完之后,他才小心翼地问道:“是被家里给赶出来了?”
噗哈哈,枪仙大人单纯得可爱啊。
要真有家就好了。
都是可怜人,相逢末路,生路为何?
心欲乘风去,可恨身不由。
江海东流日落西,英雄末路首频低。
“我和你一样,没有家。”林九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他纵横江湖多年,从未有过如此失态之时,若放在平时,早就一枪杀了这看到自己丑态的少年了。但这少年毕竟救了自己,而且现在的他若是再一运功,怕是随时会死在这道观之中。
“唉,人生在世,总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司空长风长叹一声,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停住了,他挠了挠头,“那酸臭书生的后半句怎么说来着?忘了忘了。总之就是,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那不如开开心心的。只要活着,总有希望在!”
只要活着。
苟活不如身死。
“活着……”落明轩攥着师父的衣角,“怕是活不成了吧。”
他怕千落得要命,没少抱怨三城主太娇惯自己的女儿,如今却是知道了,老一辈人吃过苦的,自是不希望后辈受委屈。
“活着。”林九微微垂首,看了看自己的左腹。
司空长风看向林九,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大叔,你该不会快死了吧?”
“我需要一个大夫,城里医术最好的。”林九沉声道。
“南城神医华大夫,出诊一次三百两银子。”司空长风想了想又说道,“西城妙手扁先生,一剂药十两黄金。这是风陵城最好的两个大夫了。”
可以去抢了。
纯粹不给病人活路。
偏生世道如此。
世间有几个药王呢。
三城主得亏遇上药王,否则,何来雪月的天下第一。
人群中也有要天价给人看病的,此时被四面八方来的目光盯着,脸上早红了几番。
林九低喝道:“我没钱,但他们若是不医我,我便杀了他们。”林九想要起身,可浑身上下一阵剧痛传来,直接仰头摔在了地上。
“大叔你得了什么病?让我看看。”司空长风凑上前,“或许我能医得好。”
林九咬了咬牙:“你会医术?”
司空长风想了想:“我这应该算不得医术,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好好地活下去,总该琢磨出一些土法不是?”
林九心想此刻自己没钱,更何况就算是有钱,也不敢真去那什么神医家中,清刀门的门人应该还会源源不断地赶来,此刻躲在小破道观中才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已走投无路,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林九努力起身,将自已的上衣脱去。
“这!”司空长风惊呼一声,只见林九的上身到处都长满了烂疮,一看便是前几日被人用利器伤了,但是没有及时医治,还在水里泡了许久的缘故。这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若不及时医治,也活不过几日。
江湖人各自叹息,这般重的伤,如何是也?
药王却是眯起眼,直着身子细细看起来。
好吓人。
死了死了。
虽长风有救他的办法,还是难以活下去,大概就是命吧。
命由天。
“你能不能治?”林九问道。
司空长风看了许久:“你能不能忍?”
“废话,我当年行走落霞山,刀林我都能过,你说我能不能忍。”林九喝道。
“能治。”司空长风点头道。
“何时能治?”林九又问道。
“现在便能治。”司空长风回道。
林九不解:“不需要去买些药物吗?
司空长风摆了摆手:“唉,哪有那钱啊!”
话音刚落,只见司空长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匕首,放在火上轻轻烤了烤,随后对着林九招了招手:“大叔,你过来一些。”
林九往司空长风那边挪了挪。司空长风拿起那被火烤得火热的匕首,对准了林九身上的烂疮开始小心翼翼地剐起了里面的烂肉,一边剧一边感慨:“大叔,你和这仇家结了多大的怨啊?给了你这么多刀。”
林九强忍着疼痛,回道:“我把他们门主的儿子给杀了。”
司空长风摇头道:“果然,大叔你是江湖人。江湖上仇怨太多了。不过大叔你也是能忍,挨了这么多刀还能够活着。”
“有人就有江湖,仇怨多的不是江湖,是人。”林九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一个个地掉了下来。
翻译一下,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
对人心的控诉。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萧楚河望着飘过的黑字,摇头叹道:“人之初性本善,可若是人人皆善,恶人从何而来?究竟是人性本复杂,还是社会造就人性,怕是无始无终。”
叶若依接到:“我信人心本善一说,枪仙先前想必吃苦甚多,终究成了那般心善之人,可见人心本是善良的。”
百里插了一句,“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他终守本心,看透世俗而不世故,受人欺辱仍爱人。”
司空长风点头:“此言也有理。”
“不过江湖,也不只是仇怨,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林九长呼了一口气。
“金子?美人?”司空长风问道。
哈哈,人间真实三城主。
为财眼开(莫名想到
胡说,明明是天真善良单纯可爱的小长风!
“不是这些代表着欲望的事物,而是真正美好的事物。很难形容,只有真正经历才懂。”林九双拳紧握,浑身上下都已大汗淋滴,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少年侠气冲云天,八荒无处不江湖。
江湖一入难出,愿历尽千帆,归来仍少年。
“什么是江湖呢。”百里环视四周,目光在几个小辈脸上停留片刻,“这就是。”
他本不是个多言的人,但只有不停地和司空长风说话,他才能特移自己的注意力。
……
响指一声,屏幕闪烁一下,黑了。
众人眼前却是一白。
再睁眼,各路江湖人以按着门派分散开,各自围坐在圆桌边。
前两排的人坐在一起,空位子的数量较方才少了一个,许是多了雷梦杀。
“这个故事的观看暂时告一段落,各位稍作休息。若有什么想吃的,报上名来便是,会备好与各位吃。可以自行调整座位,同愿见之人谈天说地共品佳肴,岂不美哉?”
萧楚河微微向千落一侧倾过去,“吃点什么?”
“我不饿……”千落趴在桌子上,“难以想象。阿爹年轻些时,竟是这般……”她顿了下,“可怜。”
百里要了一坛须臾,像是对着千落,他说:“这些还算好的。他的病,往后没少折磨他。他自幼时游荡在天涯,吃尽苦楚,这一身病更是无从医治。我知他不愿死,却也,活不得。”
众人皆要了对味的酒菜,正欲开吃,又是一个声音从旁而来,“千落。”
熟悉又陌生,柔柔二字却如惊雷,震得司空千落一个激灵,忙从萧楚河怀中挣出,扭头看时,果真是记忆中形象已有些许模糊的母亲。
她看来只有双十出头,发髻如云,美眸含情,杏口桃腮,指纤细而长,知是抚琴好手。若细看去,千落那与她父亲七八分神似的脸,也有三四分是像她的。
千落潸潸落泪,上前,拥住她的阿娘。
“阿娘,千落和阿爹都好想你……”
水清也搂住小姑娘,呓语般喃喃道:“长风诚不欺我……”
“阿爹?您见过阿爹了?”千落鲜有在人前哭时,此时也觉得不好意思,抹去眼泪,望着母亲,久久,久久。
另一边雷氏父子抱头痛哭,作为姐姐和女儿的李寒衣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百里自顾自吃酒,心里盘算着娘子几时归来。
“唉,”唐莲一边给天女蕊夹菜,一边念叨,“三城主未免太穷,难怪后来成了那种吝啬鬼,把登天阁当命呢。”
虽只是调侃作玩笑,却惹了司空千落。她抡起刚刚放下的银月枪,前番本欲教训这位只要说话就招人揍的师兄,没抓住机会,这次可不能失手。
自然,也只是打打闹闹,很正常。
“虽说你是师兄,也不能这般道我阿爹的不是!”两人于是上下折腾起来。
萧楚河是个有眼色的,忙请水清坐下,“丈母,您且坐。”
水清看他一眼,“你就是千落的夫婿?”
“是。”
水清又仔细打量他起来,忽而笑眯眯道:“长风说我若是见了你,要先揍你一顿才好。”
萧楚河一时失语:“这……您若是愿意,只打便是。”
水清笑得欢了,“我哪里打得过你。”
萧楚河连连摆手:“自是不敢还手的。”
水清轻拍他一下,“好了,舍不得打。我又不比长风,把你当鬼似的。”语罢又笑起来。再看一眼千落,道:“这孩子,还真是跟了她爹。长风若是个姑娘,想必也是这般。这父女俩,没一个省心的。”
正欢喜时,却有人非要打破宁静。
欲知此人为谁,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