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厨房灯还亮。
薛怜儿在灶台前热牛奶,背影被灯拉得细长。
许砚进来找水,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声音清脆。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岛台,却像隔了整座城市。
牛奶开始冒小泡,薛怜儿关火,转身时,杯沿轻轻碰上他的臂弯。
“抱歉。”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许砚没接话,只侧身让开半步,那半步像一把尺子,量出恰到好处的疏离。
玻璃杯里的水晃了晃,最终稳住。
许安安的新书包挂在玄关,小狐狸刺绣在灯下泛着绒光。
薛怜儿蹲下来替她理肩带,指尖无意掠过书包背面。
许砚站在楼梯拐角,目光从高处落下。
他指间转着一枚银色打火机,金属盖“哒”地合上,声音短促。
薛怜儿抬头,与他视线相撞——
一秒,两秒。
她先移开,把书包往安安背上提了提:“背好了,别歪。”
安安脆生生应:“谢谢怜儿姨。”
书房门虚掩,灯光漏出一条缝。
薛怜儿送安神茶,指尖在门板上敲两下。
“进。”许砚声音从电脑屏幕后传来,像隔着一层玻璃。
茶盏放在桌角,离他的鼠标垫三厘米,不多不少。
屏幕上是并购案,红绿数字跳动。
薛怜儿瞥一眼,轻声提醒:“第三页负债率,小数点错位。”
许砚指尖一顿,光标回到那行数字,改了。
“还有事?”他问,眼睛仍盯着屏幕。
“茶趁热。”她转身,带上门,锁舌弹回的声音轻得像猫。
许安安的生日蛋糕是薛怜儿亲手做的,三层裸胚,表面撒了玫瑰碎。
蜡烛点燃,孩子闭眼许愿。
许太奶奶在旁边笑:“安安想要什么礼物?”
安安睁眼,先看了薛怜儿,又看向许砚,小声说:“我想要爸爸回来。”
空气突然安静。
蛋糕上的烛光晃了晃,像被风咬了一口。
薛怜儿把切刀递到许砚手边:“第一刀,你来。”
金属刀柄擦过他的掌心,温度比想象中低。
他接过,刀尖落在蛋糕上,却停住。
“安安,”他声音低,“爸爸在忙,明年一起补,好不好?”
孩子点头,睫毛垂下,遮住了失落。
薛怜儿把切好的第一块蛋糕放在安安面前,奶油边缘沾了一点玫瑰碎,像极小的血痂。
夜里,薛怜儿在厨房收拾残局。
许砚进来倒冰水,玻璃杯壁蒙着雾。
两人背对背,水流声是唯一动静。
“今天谢谢你。”他突然开口。
薛怜儿擦盘子的手没停:“应该的。”
“安安很喜欢你。”
“孩子单纯,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
水流声停了。
许砚转身,玻璃杯放在台面,发出极轻的“叮”。
薛怜儿继续擦盘子,指尖被洗洁精泡得发白。
“薛怜儿,”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越界。”
盘子放回沥水架,声音清脆。
薛怜儿终于抬头,眼底映着顶灯,像两汪深水:“许先生,界在哪?”
许砚没回答,只把玻璃杯重新拿起,冰水一口饮尽。
空杯放回,杯底一圈水渍。
深夜,花园灯一盏盏熄灭。
薛怜儿坐在秋千上,脚尖点地,轻轻摇晃。
许砚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许家老字号的绿豆糕,安安睡前点名要的。
他站在台阶下,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安安睡了?”他问。
“嗯,睡前还念叨爸爸。”
纸袋递过来,薛怜儿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指节,温度比夜风还凉。
“早点休息。”他说。
“你也是。”
两人错身而过,影子短暂重叠,又迅速分开。
后来,南城入了秋。
梧桐叶开始黄,一片一片落在青石板路上。
许砚依旧早出晚归,偶尔在走廊遇见,点头,侧身,错开。
他们之间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针锋相对,只有恰到好处的距离。
当天傍晚,许奶奶做主,把林鸢留下的所有东西从储物间搬出来。
一本孕期日记,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B超照片。
照片背面,是林鸢清秀的字:
“妈妈会化成风,吹干安安的泪。”
许爷爷用红绸把照片包好,放进安安的小枕头底下。
夜深,安安抱着新缝的小布偶,窝在许奶奶怀里。
“奶奶,妈妈今晚会来吗?”
许奶奶亲了亲她的发旋:“来。她变成风,变成星星,变成你枕头底下那张照片,一直都在。”